第4章 仅有同道，再无师徒
山水之中画山水。
这画展开放在我的面前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就从表面看出了这画作的作者是谁。
这是传承与北方画派之中的一位名师所画的自我肖像画。
画中一人持笔站于山水间，画中有画，写山写水更是在写自己。
此人的名号无处可知，流传在坊间的声名，只有自己的佛号，曰：“巨然”
上有赋诗，下有字款。
蝇头小楷让人感觉眉清目秀，只是年代许久，画纸带着昏黄之色，已经看不清提字与落款，唯有印章还算三分清晰，可也看不出到底是谁的印章。
这样的模糊，让人分不清真假，可是却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一幅画，在这么长时间的岁月流传下，怎么可能丝毫无损？
画中一种油然而生的自然归真之意，在这画中体现，似乎能够与周遭融为一体。
这方才是画家大师手笔。
辨认出来后我悄悄看了一眼王总，又看了一眼三米开外的九爷。
此刻正在闭目养神的九爷，在这画作展开的时候，手中核桃的碰撞声也在此刻停顿下来。
隔着三米多的距离，九爷看了一眼之后，王总顿时眼神扫向了九爷，似乎觉得九爷会出声提醒我，回过头来直接按着我的脑袋，不让我和九爷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五分钟后，我的额头似乎有汗水划过。
十分钟之后，我的双眼还在画卷之上，但是却有一道光芒划过了我的眼角。
用余光一扫，我看到了王总的手中多出了一把从保镖手中递过来的开锋砍刀。
足足一只手臂的长度，和我的大腿粗细一般，若是被这个来上一下，别说双手了，就是面前的太师椅也都扛不住一下。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觉得十五分钟何曾过得这么快过。
时间一到，不差一分一秒。
王总一个跨步，直接贴近了我的面前，手中的砍刀举起，我身边的两个保镖一人抓着我的一只手，直接将我的双手按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说说吧，这画出自谁的手，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假在哪？”
王总淡淡开口，靠我太近，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口中喷出的热气。
只是这热气在我的脸上喷涌，我却感觉是来自于死神手中的镰刀，他的神情平淡自然，好像是经常干这种废人手脚的事。
被按在桌案上，我并没有抽动自己的双手，许久未曾说话，王总冷笑了一声，手中的砍刀在此刻向着下方就要劈下。
也正在这个时候，我开口了：“前有荆关，后有董巨。”
这一句话传出，顿时那刀锋在我的双手三寸之上停顿下来。
我可以感觉到，若是我说话的速度再慢上一分，怕是这刀也都停不住，将会无情的砍下我的双手。
王总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看到他的神情，我便知道我这一次没有认错。
这句话中有四大名家。
荆浩关仝是一对师徒，也是最出名之人，而后便是董源与巨然。
“四大名家需要你说么？这画的出处到底是何人？”王总皱起的眉头散开，在此刻盯着我的双眼，缓缓开口问道。
我不慌不忙，此刻已经确定双手保住了，而后淡淡开口：“巨然大师。”
“哦？倒是小看了你，能够认出巨然大师的画作，那你说说吧，这画，是真还是假？”
王总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眼睛完全没有去看那画作，而是盯着我在等待着我开口回答。
我有些狼狈的趴在桌子上，话语之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做局人，能够骗了别人，也就要有骗别人的本事。
现在的我，就是在展现自己的本事。
“画纸没问题，是保存极为完好的古物上等宣纸，笔墨做旧的痕迹几乎微不可查，但有致命的缺陷。”
我淡淡开口，顿时王总来了兴趣。
他挥了挥手，压着我双臂的保镖顿时向后退开，让我从趴着的模样站起了身子。
“什么缺陷？”王总把玩着手中硕大的砍刀在此刻问道。
“巨然大师，学的是北方画派，画中的山石，用的是披麻皴，披麻皴有长短之分，画法用中锋，细腻而柔韧。
用墨是先淡后浓，先湿后干，层层叠加。明亮处淡薄细微，阴面则厚重，但都要叠加多遍。”
“而画中的山水，这皴法的痕迹太过粗浅，叠加的数量不够，笔劲虽然强劲，意境却有些散乱，这便是致命的缺陷，后仿者作画技术高超，可惜，并不是了解巨然大师之人。”
我侃侃而谈，直视王总，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处在笑与不笑之间。
听到我说话的九爷此刻停下了手中把玩的核桃，睁开了双眼，隔着大半个房间看着我。
“第二个缺陷，宋代的画作，基本上都是水印，这印泥太浅薄了，手段并不高明。”
我的双指点在那印泥之上，王总的目光落下，看向了那印章之处。
这是蜜印并非水印，虽然仿古而制，但终究是附和不了年代。
这两点，就足以说明这画是后仿之物，其他的一些细节，尚且还有争辩之处，但是我所指出的这两点，却是让王总没有任何能够反驳的地方。
举着那砍刀，王总盯着我足足五分钟。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手中的砍刀越握越紧，我感觉他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毫无征兆给我来上一刀！
直到我内心之中已经在倒数是不是拼命的时候，他才突然收回了目光，把砍刀丢给了身边的保镖，回头向着九爷抱了抱拳。
“九爷，本想要讨教立棍，以为您会用个真物件，最多抬高价格而已，所以我也就耍了点小手段，不曾想还有这样高明的后生，我王德明服了，这局我认了，改日再来拜访。”
话音落下，数十个保镖鱼贯而入，鱼贯而出，带走了那画作，直接走了出去，汽车轰鸣发动，整个聚宝阁只剩下了我和九爷以及被打得肿了一圈的小六子。
度过危机，脚步尚且还有些虚浮的我，正打算倒杯水喝，却突然被九爷打断。
“小子，你学艺几年了？”老九突然开口问道。
“正好五年。”我一边倒茶一边开口。
手中的茶杯还冒着热气，依旧是那西湖龙井，递给九爷一杯，这一次的九爷与寻常时候不同，而是极为郑重的接过了茶杯。
“你和小六子不同，今天的你，出师了。”
九爷端着茶杯开口，我突然听到他说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手中的茶水溢出杯口，烫到了我的手指方才反应过来。
“九爷，我的父母……”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没有去喝，我知道这杯茶一喝，出师之后怕是就没有了师徒之谊。
看出我的疑惑，九爷摆了摆手，而后对我开口说道：“别问，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知道，出师之后，自己去闯荡，十年之内，道内若是响彻了你君赢的声名，到时候再来找我。”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五年时间，在这聚宝阁内学艺，早已经有了家的感觉，偏偏在我生日的这天，竟然出师了。
“我……”
我内心有些空落落的感觉，还想要开口，却被九爷挥手打断。
“丑话先说在前面，十年内若是你不能够在道内响彻名声，那我会废了你的眼，断了你的局根。”
老九淡淡开口，话音传入我耳中，我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我不敢相信的问道。
“如果十年你还不能做到这些，那你不配做我师兄的儿子。想要把曾经的屈辱还给那些人，需要靠你自己，而想知道真相，也要靠你自己，一切都建立在你有本事的前提下。”
“一千块是我给你的赞助，去市里传荡吧。”
九爷开口，那两千万的款打到了他的账户，这才给我一千块，拜师费属实有点贵。
不过五年学艺，吃喝拉撒住都是九爷管，我并不计较这些钱。
九爷会突然说要废了我，我觉得一定有隐情，那个隐情必定是关于我的父母。仟韆仦哾
“为什么一定要是市里？”我深吸口气问道。
“别小看任何一个地方，过江龙到处都是，在市里你能遇水化龙的时候，自然会遇到那个人，也就说明那个时候的你，有了三分本事，可以知道一些事情……”
他喝干了手中的茶，掏出了一千块放在我的面前，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从此之后，再无师徒，仅有同道……”
九爷轻轻开口，面向聚宝阁的大门，似乎我只有踏出这聚宝阁大门这一条路。
这一行的规矩，没有所谓永远的师徒。
做局人，地盘上只有一个台柱。
所以，我要去找我自己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