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他摊开手看了看,手上生出了小小的红疹子,一下子痒了起来。
阿檀急忙过来,掏出小手绢擦了擦秦玄策的额角:“是太阳太大了吗?您的脸很红。”
秦玄策低低地骂了一声:“该死。”
老村长一家人闻得动静,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人怎么了,可是贵体有恙,我们再去叫大夫过来瞧瞧?”
秦玄策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方才那槐花圆子里,加了什么东西?”
左右玄甲卫听得此话,“刷”的一下,齐齐拔刀出鞘,一片寒光,指向村长。
那一家大小吓得“噗通噗通”全跪下了,哆哆嗦嗦地道:“小的们哪里有胆子下毒谋害大人,小的也是吃一样的东西,就是普通的粉面糖油,那槐花是大人亲手采摘的,没有半分不妥,求大人明鉴。”
秦玄策冷冷地问道:“粉是什么粉?油是什么油?”
老村长战战兢兢:“粉就是普通的麦粉,我们自家打的麦粒、磨的粉,油是杏仁油,这时节的新鲜杏仁,前几天新榨的油……”
“好了,别说了。”秦玄策恼火地打算了村长的话。
阿檀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原来当日长青和她说过的秦玄策吃不得杏仁,竟然真的这般灵验,真真是个精贵人儿。
就这一转眼的工夫,秦玄策的脸上和手上已经红了一大片,越来越痒,他粗鲁地蹭了几下。
阿檀一时情急,抓住了秦玄策的手腕:“您别乱抓挠,小心抓破了。”
隔着袖子,她的手软软的,叫秦玄策觉得更痒了,简直难以忍耐。
秦玄策的目光落到阿檀的手上,矜持地哼了一声。
阿檀急急撒开手,退后了一步,不自在地转过脸,对村长道:“我家一爷吃不得杏仁,这是吃食犯冲了,老丈快去把大夫叫过来吧。”
“是、是。”村长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去了。
不多时,那个老得走不动路的大夫又被叫了过来,眯着昏花的老眼,仔细察看了秦玄策身上的情形。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杏仁油引发了疹子,这种情形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听说过,好在秦玄策体格健壮,应该没什么大碍。老大夫十分淡定,佝偻着腰,慢吞吞的,开了方子,叫人抓了一大堆草药来,有内服的、还有外用的。
一阵忙乱过后,村长家的给熬好了那一堆草药,先给秦玄策喝了一碗浓浓的汤汁,再诚惶诚恐地请他去沐浴药汤。
乡野之地,没什么讲究,就是在院子的后面搭了个幕天的棚子,扯了两块帘子,虚虚地掩着,权且做个沐浴之所。
秦玄策进去。
不一会儿,哗啦哗啦的水声就传了出来,阿檀听得面红耳赤的,小脚尖蹭蹭蹭,偷偷地蹭得远一些。
天气有点热,她擦了擦汗。
不一会儿,秦玄策严肃的声音传了出来:“阿檀,过来。”
阿檀猝不及防,吓傻了,她指了指自己,用惊恐的目光四下张望,试图求援。
村长一家抱着头,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一群玄甲军武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差点没把她盯住一个洞来。
“我叫你过来,没听见吗?”秦玄策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听过去有些不耐了。
阿檀无奈,拖拖拉拉地走了过去,掀开了一点帘子,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
嘶,她差点没一头撞到门上。
夏日的阳光绚烂而热烈,金灿灿的,秦玄策的背部正对着阿檀,年轻而健康的男人,小麦色的肌肤富含光泽,如同这阳光般耀眼,结实而流畅的线条从上而下,没有一丝赘余,形体高硕,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背部,腰部收窄,刚硬有力,浑然完美,再往下……
前一次在晋国公府的浴室里,雾气蒙蒙的看不太真切,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连他后背上细微的旧伤痕都看得清清楚楚,粗旷,英武,蓬勃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把阿檀当场拍扁。
阿檀腿都软了,迈不进去,虚弱地捂住胸口,直喘气:“一、一爷,您站好,千万、千万别转过来。”
秦玄策扭头怒道:“你这不正经的婢子,脑袋瓜子里面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后背够不着,你给我擦洗一下,眼睛收好,不要乱看,快点,过来干活。”
农家简陋,没有大的浴桶,只有两个盆子里盛着水,往身上拭擦。
阿檀硬着头皮,“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挪了进去。
夏日的天气炎热,棚子里的药汤熏着,阿檀觉得小心肝怦怦直跳,好似衣服把胸口捂得太紧,让她气都喘不均匀了,她又要晕过去了,不由把领口拉开了一点,深深吸气、再吸气。
秦玄策随手扔过来一条布巾,粗声粗气地道:“后面,快点。”
阿檀颤颤抖抖的,用布巾沾了水,吭哧吭哧地给秦玄策擦背。
他生得那么高,她要努力地踮起脚尖才能擦到,他还生得那么大只,她可辛苦了,这里搓搓、那里搓搓,入目都是他健美的躯体,强劲、富有韧性,她觉得眼前直冒金星,看什么都是花的,真要命。
慢慢地往下擦,在脊椎骨下面的部位,阿檀更慌了,手都发抖,一不小心,碰到了一处。
秦玄策闷哼了一声,好似有火花沿着脊椎窜了上来,他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绷紧了肌肉。
阿檀吓了一跳,倒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故意的,一爷身上到处到是疹子,要一一擦洗过去,我很用心的。”
越描越黑。
秦玄策的声音有点沙哑,低低地呵斥道:“闭嘴。”
阿檀心虚地低下头。
那个角度,却正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位置。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好像有一百只蜜蜂绕着她飞来飞去的,把她绕得迷糊了,她不期然地转过一个怪异的念头,好像……挺翘的……
秦玄策见阿檀半晌没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脸蛋红扑扑的,一脸茫然的神情,直直地盯着某处。
他满心恼怒,却又在恼怒中生出一丝丝得意,板起脸,凶巴巴地道:“你在看什么?”
阿檀被惊醒过来,脸上烫得咕噜咕噜地冒泡泡,她惊慌失措,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连连摆手:“我没看,什么都没看……”
好了,再低头,视线继续往下,是他的大腿,肌理劲道,每一寸都蕴含着强硬的力度,特别长、也特别直。
阿檀的身体晃了两下,手里的布巾“叭嗒”掉在了地上。
“没看?还没看?你看得都发呆了。”秦玄策倨傲地抬起下颌。
阿檀终于忍不住,“嘤”的哭了,捂着脸,夺门而逃,慌乱之下,路都没看清楚,“哐当”一声,撞到了门框上。
“笨。”秦玄策又气又笑,转身过来,上前几步,想要扶住她。
阿檀却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抱着头,窜了出去。
秦玄策浑身精赤,终究不敢再追。
只听得外面一阵惊呼:“苏娘子、苏娘子,你怎么了,来人啊,苏娘子晕过去了,快叫大夫再来一下。”
秦玄策以手扶额,嘴角又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
总之,这日的午后,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阿檀醒了之后,躲到槐花树下去了,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恨不得谁都不要看她。
秦玄策沐浴过药汤,疹子开始消褪下去了,但似乎身体还是痒痒的。
他端着冷峻的神情坐在那里,仿佛威严又正经的模样。
阿檀躲了一会儿,心中不安,从槐花树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地看他。
正好他的眼睛望了过来。
两下视线接触,逮了个正着,她羞红了脸,又缩了回去。
秦玄策觉得更痒了。要不要把她抓过来,叫她挠挠胳膊、捏捏肩膀什么的?
他正严肃地思量着这个问题,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有士兵在外面呼喊。
秦玄策脸色一沉,马上收拾心绪,站了起来,握紧手中长剑。
战马嘲风倏然仰头,发出“咴咴”长鸣,院子里的黄狗大声地吠叫了起来。
早上那两个西向巡逻的士兵直接策马到了院门口,跳了下来,带着一个商旅模样的男子,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大将军,前方有变。”
他指了指那商旅:“我们在此处西向三十里的官道上遇到了一队行商,原本在凉州一带做买卖,听说突厥人打过来了,他们全部跑回来了。”
从南边往北边行商的人,携带的往往是江南的丝缎、瓷器、茶叶等精细物件,转手买了,再从北边带回牛羊马匹等物,运回中原之地贩卖,但这个商队从北方归来,队伍中却不见牛羊马匹的影子,而且神色惊惶,一路逃窜,士兵见状蹊跷,便拦下问了个究竟。
被带回来的人是商队的头领,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此时衣裳狼狈,他不知道秦玄策是何身份,苦着脸道:“大人,东突厥的蛮子打过来了,安北降了,只剩龟林和庐州两府尚在抵挡,凉州的城门都关了,刺史严大人叫我们这些外人赶紧走,这里离凉州近,也不安全,我们得跑到定州再做打算。”
这消息犹如惊雷一般,饶是秦玄策沉稳如山,也不禁勃然色变:“安北降了?阿史那摩胆敢如此!”
突厥原有东西一部,早前宿怨深重,争斗不休,西突厥势弱,转而投入大周寻求庇护,周天子将其部落安置于安北,用以牵制东突厥。这十几年来,西突厥对朝廷恭敬顺从,首领阿史那摩率部为大周朝廷戎守边境,更是忠心耿耿的做派。
五年前,回纥犯边,原先的安北大都护将军战死,高宣帝遂命阿史那摩接任大都护一职,谁知竟有今日之变。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秦玄策略一沉吟,肃容道:“龟林和庐州守不住,传令,即刻出发,前往凉州。”
村长一家人都十分惊恐,李氏婆媳抱着瑟瑟发抖,老村长不停地叹气:“又要打起来了吗?才安生了没几年,这可如何是好?”
秦玄策沉声道:“老丈勿忧,且去安抚村民,田间照常耕作,若有异动,不妨往山林暂避,此为吾大周国土,吾辈尚在,头可断、血可流,不可令胡马踏入关山半步。”
村长犹自不安,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名讳?”
“吾名秦玄策。”秦玄策简单地应了一句。
村长一家及那商队的头领皆大惊,齐齐跪伏于地:“原来是大将军到此,大将军若在,草民等可以安心矣。”
阿檀终于不躲在树后面了,她蹭了过来,小脸煞白煞白的,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家国大事当前,一爷身负重责,我却是个累赘,您还是先把我扔在这儿吧,待到您凯旋之日,记得回头来找我一下。”
前头不知道是谁哭哭唧唧的,就怕把秦玄策把她扔掉,这会儿却硬气起来,真叫人稀罕。
但是,这兵荒马乱的局势,如阿檀这般倾国绝色的弱女子,若真把她扔了,也不知道回头还能不能找得到,想起来就麻烦得很。
秦玄策不假思索,伸手在阿檀头上敲了一下,怒道:“蠢笨婢子,休得啰嗦,走了。”
这一下敲得真重,阿檀的小泪花都快喷出来了,她抱紧了头,不敢再吱声。
三千玄甲军迅速整装列队,弃了马车和若干辎重,秦玄策与阿檀同骑一匹战马,向凉州方向奔去。
风骤然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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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将尽,斜晖如烟,长风从旷野呼啸而来,带着远方的黄沙,扑打着凉州的城墙,发出呜咽的声响。
凉州城为北方要塞,下辖武威、酒泉、金城等十郡,曾为前朝古都,内达中原,外通西域,为茶马丝绸必经之道,富庶不逊于江南,正因如此,外敌每每来犯,必争此地。
凉州城门紧闭,城墙斑驳,不知多少代将士的血撒在上面,如今已经变成干涸的黑色,城楼上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翻飞的战旗下,露出箭矢的寒光,士兵们蓄势以待,刀出了鞘,箭上了弦,紧张地等待着。
凉州刺史严兆恭听得斥候来报,登上城楼眺望,看清了远方那一列人马的旗帜后,欣喜若狂,连滚带爬地下了城楼,亲自开了城门,策马出迎。
数千骑兵奔驰而来,马蹄震震,铁甲铿锵,凶煞之气凛然惊人,当先一骑将领,骁悍英武,皎皎若烈日,持一柄长.枪,隐有风雷之势、又有山岳之姿。
除了秦玄策还有谁。
只是大将军身后还坐了一个女子,双手抱着他的腰,脸埋得低低的,娇娇小小的一团,不知是何身份,与这铿锵之势显得格格不入。
但这种情形下,根本无人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严兆恭狂奔而来,还未到跟前,就大声呼喊:“大将军,您居然到了,这些日子您去了哪里,叫我们好找。”
秦玄策沉稳地回道:“本待去安北,听闻情形有变,就直接到你这来了。”
严兆恭迎上秦玄策,兜马回转,和秦玄策并驱而行,两方皆未停马,汇合之后就直奔城门而去。
严兆恭骑在马上,不住眼地打量秦玄策,一幅热泪盈眶的神情。
秦玄策看了严兆恭一眼,有些诧异:“老严,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冷静些,不要如此失态。”
严氏乃凉州首屈一指的世家豪族,蒙朝廷恩准,严兆恭的祖父、父亲及他本人前后皆任凉州刺史。五年前凉州之战,严兆恭更是和老晋国公父子三人都并肩作战过,用命打下来的交情。
此时他扭头,飞快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转过来才道:“阿史那摩反了,先前听说您往安北去,这蛮子在燕岭设了重兵埋伏,意图将您坑杀,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急得跟什么似的,偏偏您中途又失了踪迹,我还以为……”
燕岭为安北西面的关隘,地势险峻,最宜伏击,更是进入安北都护府的唯一通道,按理说,半个月前秦玄策就该到达此处,但他却晚了许久。
秦玄策听了严兆恭的话,不禁微微一窒,旋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镇定自若地道:“幸而同行中有贵人,途中耽搁了些时日,助我避开此劫数,此乃天公定数,魑魅魍魉之辈不足为患。”
严兆恭这才放心,唏嘘道:“我就知道,大将军的命比谁都硬,没这么容易撂倒。”
凉州城门打开,迎了秦玄策一行人进去,马上又紧紧地关闭上了。
城中戒备森严,运送器械和粮草的车辆来来往往,士兵们在各处巡逻着,街上的商铺都关了门面,一派紧张气氛。
秦玄策轻车熟路地朝刺史府方向去,路上就开始问话:“如今是何情形,你说与我听。”
严兆恭皱眉:“不太好,瀚海可汗不知用什么说动了阿史那摩,如今东西突厥联手起来,龟林都督刘锡江战死,庐州孤掌难鸣,都督薛迟重伤败退,带着残部投奔我这里,此刻敌军距离此处不过一百多里,四日内必然兵临城下,我已经命人加急上报长安,但这一来一回,若等朝廷的援军到这里,凉州也凉得差不多了。”
秦玄策马上听出了症结,打断了严兆恭的话:“突厥到底有多少人马?”
严兆恭苦着脸,伸出四个手指在秦玄策面前晃了晃。
四十万敌军,更甚当年回纥,而凉州府常备军马十五万而已。
秦玄策面色沉静如水,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果断地道:“全城兵马交由我调度,区区四十万,吾等岂无一战之力,老严,把腰杆子挺起来,别给我丢人。”
说到兵马调度之权,严兆恭的眉头打了个结,他看了看左右,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秦玄策道:“大将军来得正好,您得替我做主,把魏王给弹压下去,可不能由着他胡来。”
秦玄策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他眉头微微一皱:“魏王怎么到了这里?他碍事吗?”
凉州地处边塞,民风彪悍,严兆恭以刺史之尊,与市井庶民相类,想到气愤处,张口就骂:“都怪薛迟那蠢才,过来的时候,把魏王给捎带上了,可把我坑惨了,突厥人还没来,那位殿下就吓得跟鹌鹑似的,只会抖,这几天叫嚷着要放弃凉州,命我将城中军马撤到定州去,简直放屁!”
秦玄策身后还带着一个人,他咳了一下,一脸肃容:“污言秽语,不成体统,老严,说话斯文点。”
秦玄策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行事做派比山匪还粗鲁,这会儿却清高起来,还能义正严词地训斥严兆恭,把严兆恭说得一愣一愣的,尴尬地抓了抓头。
说话间,已经到了刺史府,众人下马。
刺史府的奴仆出来,秦玄策百忙中抽空吩咐了一句,叫人把阿檀先带下去了,幸而,此时兵荒马乱,纵是人间殊色,也没人多看一眼。
一个样貌魁梧的武将早已在府门恭候多时,他的脑袋和胳膊上都绕着厚厚的绷带,脸色灰败,见了秦玄策,一瘸一拐地上前,推开旁边搀扶的亲随,“噗通”跪下。
“末将无能,丢了庐州,请大将军降罪。”
庐州都督薛迟外表粗矿,却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在阿史那摩异动初始,最早察觉不对,应变及时,把魏王从阿史那摩手里抢了回来,为此损兵折将无数,自忖不能再和突厥人正面硬抗,只得仓促退出庐州,因此见了秦玄策,倍感羞愧,俯首请罪而已。
秦玄策并未多加苛责,只是略一颔首,简单地道:“起来。”
薛迟一脸羞愧,起身跟在了秦玄策身后。
魏王此时正好出来,看见这般情形,心中不是滋味,上前勉强笑道:“薛大人义勇双全,于重重敌军之中将本王救出,是一桩大功,待本王回京,定会向父皇禀明,你无需担忧。”
秦玄策目不斜视,谁都没搭理,径直入了正堂,在上首大马金刀地坐下了,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视了一圈。
满堂皆静,连魏王都出了一身冷汗,在心中暗恨秦玄策不恭。凉州地方属官并军中诸将领皆在,个个垂首俯身,噤若寒蝉。
秦玄策点了点头,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安静的厅堂里响起“笃、笃”两声,显得有些突兀。
他的声音平静而缓慢,却充满了不容违逆的威严:“眼下大敌当前,情势毋须多言,我为兵马大元帅,职权尤在严大人之上,适才已与严大人明言,即刻起,城中兵马庶务悉数归我统领,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皆拱手:“但听大将军吩咐!”
唯有魏王忍不住道:“大将军可否听本王一言?”
秦玄策的目光转了过来,冰冷而锐利:“说。”
一霎那,煞气迫人眉睫。
魏王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立即有亲兵围了上来,护在他的左右,他这才定了定心神,正色道:“眼下敌众我寡,差距悬殊,与突厥人正面对阵显非明智之举,依本王愚见,不若吾等暂移至定州,两处兵马联合,可固守定州,待朝廷援军到来后,再一举夺回凉州和安北,不必逞一时意气,迎敌军正面锋芒。”
秦玄策未置可否,转向严兆恭:“你的意思呢?”
“大将军当知严某。”严兆恭一脸肃容,厉声道,“严某世居凉州,此间百姓皆吾父老,当年回纥来犯,吾父七十高龄,亦亲登城楼迎战,吾儿孙辈,岂能坠先人之志,吾誓与凉州共存亡,不容异议。”
魏王少年意气,未尝没有凌云之志,此次北巡,就是想在高宣帝面前彰显他的武略之能,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真的撞上大敌来犯。他生来富贵安逸,何曾历经过这等生死大局,事到临头,再多的雄心壮志也抵不过求生之念。
只恨严兆恭迂腐不知变通,处处与他作对,当此众人面,魏王更是恼羞成怒:“汝安知,凉州乃大周疆域,而非你严氏属地,你出此言,私欲昭然,全不顾大局,其心可诛!”
“老子捶死你!”严兆恭咆哮着,冲上来就要对魏王饱以老拳。
左右急忙围上来劝架,这几天屡屡上演这等场面,魏王第一天被严兆恭打了以后,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一大群亲兵,以防不测。
两边的卫兵推搡在一起,魏王脸色铁青,勃然怒道:“严兆恭,你区区一个刺史,胆敢对本王如此放肆,原来是在此地称霸已久,目无朝廷、目无尊上、公然大逆不道。待此间事了,本王定要上奏父皇,治你死罪!”
一阵鸡飞狗跳。
秦玄策猛地一脚踢翻了桌案,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周围一怵,骤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