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杏儿(2)

5、杏儿(2)

“香色阁”这块匾是苗善芸丈夫的五叔亲手给题的,这五叔在镇上人称顾五爷。

顾老四和顾五爷关系好,两人都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喝酒。苗善芸的丈夫顾老四只贪杯,不贪色;顾五爷除了好酒,还极好色,而且还是偏好,他不娶妻不收妾也不偷人,单好一个嫖字,唯独喜欢妓女。

顾五爷曾经说过,他最看不起守贞洁的愚妇,把贞洁说成美德就是唬人,这世上就不该有贞洁这种东西,水性杨花才是真性情。

顾五爷年轻时是个浪子,也曾是个才子,据说他十五岁参加院试就考中了秀才,不但考中了秀才,还被选为贡生,当时在平河镇一举成名。

贡生是各地进贡给皇帝的人才,因此必须要品学兼优,还要被送到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在天子脚下重点培养。但是顾五爷刚到国子监还没入学就被退了回来,原因是失德。失德的也不是他本人,而是家里出了有伤风化的事。

顾五爷的母亲是外宅,他的父亲之前已经纳过两个妾,可是到了他母亲的时候大太太却说什么都不肯让她进门,因为大太太说她就是个妓女,坚决不能让她坏了家里门风。

实际上顾五爷的母亲根本不是妓女,人家是戏班里唱戏的,当时是刚出徒还没有成角儿。无奈之下顾五爷的父亲只能把她安置在外边,直到儿子争气成了贡生才被正式接回了家。

顾五爷的母亲有姿色也有手段,进了顾家果然没让大太太失望,没过多久就坏了家里门风。和她有染的也不是外人,正是大太太的小儿子。

顾五爷离开京城也没回家,在外浪荡了六七年,没人知道他这些年都干过些什么,但肯定是没有继续读书。回到平河镇之后也不成家,整天混迹在镇上那几家妓院里。

顾五爷常常自比柳永,但是柳永有妓女供养着,他却是在女人身上大把花钱,早早就把自己分到那点家产败光了。

苗善芸的丈夫顾老四和这个五叔开始结缘不光是因为两人都爱喝酒,顾五爷在外面学会了几道拿手好菜,顾老四尤其喜欢这一口。

顾老四经常去妓院实际上就是因为这个五叔。顾五爷喜欢妓院,顾老四就经常陪着去那摆酒;顾五爷家底败得差不多了,每次出去喝酒就都是顾老四出钱。顾老四最后掉进河里那次就是和他这五叔喝的酒。

顾五爷这次不但给苗善芸题了“香色阁”这块匾,还署上了自己的名字:顾顺同。牌匾挂在苗善芸家的院门上,用一块红布半遮着,顾顺同的名字就露在红布的下面。

顾家好几代人都在这镇上,祖辈干的都是正经行当。现在弟弟和儿媳居然开起了妓院,顾家老爷这时再也坐不住了,主动来找苗善芸问她到底想要怎样。

苗善芸话也直接:谁都不想真干这个,但凡那些叔伯给我留条后路也不至于这样。田产我可以都不要了,但家里的宅子和铺面都要还给我。我以后找不找人我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不外嫁,找人只招上门。如果老四还在的话,那铺面早晚都会被他卖了,你们顾家本来就留不住,我能保证不卖,以后给闺女当嫁妆。

宅子和铺面回到了苗善芸的手上,隔天铺面上就又挂起了一块新匾“色香阁”,这次是开起了酒馆。酒馆取这名字就是为了提醒顾家那些人,以后不要再打她家产的主意,否则牌匾上那两个字随时换一下位置就又是一家妓院。

酒馆的牌匾还是顾顺同顾五爷那笔字,

酒馆的菜谱也是顾五爷亲自给拟的,还有做菜的秘方也是顾五爷给出的。

苗善芸原本没打算从这酒馆上挣出多少钱,然而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买卖后来居然在平河一带干出了大名堂。

苗善芸这酒馆还没开业的时候名头就已经传开了,一开张立时生意兴隆。有的人是好奇这个妓院改成的酒馆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堂,也有许多人就是想来看看这个差点儿开上妓院的女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这酒馆平时只供四荤四素八道菜,外加一羹、一汤,放到一起取名十全美宴,一桌十全美宴就是色香阁最大的席面。

正是因为菜不多,居然道道都做成了招牌,其中平河熏鸡的名声顺着码头不胫而走,后来更是成了平河镇的招牌。

平河镇原本是平河边上第五个村子,早先叫做五镇。这里河面水稳,最先有了渡口,后来又建了码头,随之沿河开起了各式货栈商号、酒家茶馆,成了平河一带最热闹的镇子,名字也被叫成了平河镇。

色香阁的熏鸡不但味道好,而且特殊熏过之后还不易变质,放上几天也不走味。平河镇水陆交汇,东西有赶路的到这要站脚,南北有跑船的在这要装卸,路过的人多会包上一只熏鸡带到路上慢慢吃,或者带回去给家里人。

熏鸡的秘方是顾五爷出的,当初顾五爷给苗善芸这个秘方的时候就说过:这东西最适合在平河镇这样交通中转的地方做,容易做出招牌,所以当年他才用了心,特意讨来这个方子。果然没多久平河熏鸡的名声就传开了,被人当成平河镇的一个特产。

不过苗善芸这生意也不是一帆风顺,顾家在镇上也开酒楼,又是坐地户,看她这边生意好就有人开始故意给她添乱。捣乱无非也就是找些镇上的泼皮无赖去吃个霸王餐或者戏弄一下伙计,不会太过分,但一开始却搞得店里的伙计和掌柜接连走了好几波,加了工钱都不好雇到人。

但是后来苗丛善和李全保一起到了平河镇,过了不久就没人再来色香阁捣乱了,苗善芸也得了个还算响亮的名号,苗三姐儿。

苗丛善到了平河镇就没心思读书了,他爹是西九村最大的地主,堪称是土老九的首富,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省钱,到了平河镇终于找到了花钱的好地方。

新学堂里的学生分两种,一种是家在镇里的坐地户,另外一种就是周边乡里过外来的外来户。坐地户当中什么成色的人都有,外来户这些学生家里基本都像苗丛善这样,全是各方的地主大户。

苗丛善和李全保在学堂里很快结交了四方乡里一群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最大的爱好就是聚上这些好友出来到处散钱。

李全保虽然没钱,但他人脉一点不比苗丛善差。李全保到了平河镇最爱听书,一有空就拉着苗丛善往茶馆跑,在茶馆里听完了还不过瘾,回到学堂他还要再给大家讲一遍。李全保再讲起来就不光是复述了,这时候情节全由着他去发挥。

比如说李全保刚在茶馆里听的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段子,回到学堂再讲他就可能插上这样一段:鲁提辖在潘家酒楼搭眼一看便看出这卖唱的金翠莲不是正货,听完她的话就更确信这女子品性不端。若问她话中的破绽在哪?咱们前文书中有讲,九纹龙史进遇到鲁提辖之前在少华山上有三个结义兄弟,这三位好汉手下聚着七百喽啰,那华阴县的官府不敢捉拿,因此开出三千贯悬赏这三位好汉的人头。这金翠莲自报许身文契三千贯,一介常人家女子如何抵得上三位山大王的身价?若不是她在扯谎,那就是她明知文契不实也贪图这家富贵。鲁提辖闯荡江湖,自会识人,既然是看出了金翠莲眉眼不正,那为何还要替这女子出头?若不是他也图上了金翠莲的姿色,就是他与那镇关西另有嫌隙要借此出头。鲁提辖究竟是看上了翠莲那几分姿色,还是要借机敲打镇关西,咱们下文书中另外有讲。

李全保这样一发挥,每次都会扯出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不管扯出多远,里面柁梁扣结这些说书的门道还都不少。因此学堂里这些人就算之前和他一起在茶馆里听过一遍,之后也还爱再让他讲。

李全保最爱去的地方除了茶馆就是色香阁,他和苗丛善都爱吃平河熏鸡,但李全保去色香阁不光是因为喜欢吃平河熏鸡,更喜欢去那帮三姐干活。苗丛善到了自家三姐的店里自然不会客气,但是李全保不好整天跟着去白吃,于是他每次都主动帮着干些活。

苗善芸这店里这时已经不缺人手,但她这熏鸡用的是秘方,关键的地方就在于最后熏这一道,火候和时间都有讲究,用料更不能让外人知道。因此这一道苗善芸必须亲自下手,这里面的配料她连弟弟苗丛善都不告诉。

但是苗善芸却没把李全保当外人,熏制全鸡和鸡杂不但让他给自己当帮手,还把白蔗糖和其他香料的配比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李全保。从此李全保每天一到熏鸡的时间就去帮三姐干活,宁可旷课也不旷工。

一天中午苗丛善带着李全保又到色香阁吃饭,打算吃完饭先去看戏,再去听书。二人还没开始吃就听邻桌一伙人对伙计说:什么样的鸡好啊,问问你们老板娘,鸡是大的好还是小的好。说完一桌人就使劲地哄笑。

苗善芸当时就在柜上,顿时脸上一红,这几个泼皮她都知道,这又是来故意给她添堵的,没准又是顾家那些叔伯招呼的。伙计陪着笑没说话,那桌人又说:叫你们老板娘来陪我们喝点,我们自己问她。

伙计苦笑着说:我们老板娘不喝酒。那桌又有人扯着嗓子说:你去问问啊,先问问她,不让她白陪,你再问问她陪人睡觉不。一桌人又都跟着使劲哄笑起来。

苗丛善和李全保早就听说常有人来店里闹事,这次遇到了哪还能忍。李全保站起来指着那人吆喝:我先问问你媳妇陪人睡觉不?你去帮我问问睡她要不要钱。

李全保这边刚开口,苗丛善直接就动手了,他可能忘了这是自家的买卖,过去就要掀人桌子,李全保赶紧上去帮忙。

苗丛善和李全保年纪不大但块头都不小,不过他两个人根本打不过那几个破皮无赖。两人吃了点亏转身就跑回学堂去拉人,带着十几个同窗好友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但是没想到动起手来又没打过人家,有两个人还被打挂了彩。

他们这些同窗都是周边大户的少爷子弟,挨了打哪个都不肯罢休,还没等苗丛善和李全保说话,其中有一个叫黄逸生的就先说了:咱可不能被人给欺负了。简单商量了一下,这些人立即各自回家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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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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