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出城

六 出城

出不了城,城中百姓怨声载道,把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偶有权贵家养的莽汉走狗,仗着主人的势力,有恃无恐,对着把守城门的士兵叫嚣,却又不敢真明刀明枪地和朝廷作对,闯出城门去。

贩夫走卒、市井商贩、侯门旺族都拥挤在城门口,等着上头的特赦令下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由远及近地传来一曲哀乐,四个身穿孝服的男子抬着一口实木棺材,撒着冥钱,神色悲戚。一丈夫模样的年轻人抱着灵位,扶棺失声痛哭,瞧着那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周正中带了点娟秀,二十来岁的模样,倒也一表人才,却可惜少年丧偶,多少令人扼腕叹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如今如此伉俪情深,疼爱妻子的丈夫,怕是难寻了!

“官爷,小人带着夫人来汴京做生意,不想,内人突然得了恶疾,不久就去世了,望官爷给个方便,让我们出城回乡里,也好给内人下葬。”那丧偶的公子,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守城将领的手中,似乎是说道了伤心处,不觉间又抹了一把泪。

“去去去,别来这里找爷的晦气,没看皇上下了圣旨要戒严封城么?呶,你看这些世家公子,侯门老爷的,不也都安分呆着么,等着吧,说不定,一会儿城门就开了。”那统领模样的士兵说是这么说,钱袋却已经暗自塞进了裤腰带里。

“官爷,您看……”那公子模样斯文,脾性也软糯的很,大概鲜少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下子犯了难,苦求道,“官爷,现在虽说日头也愈见凉快了,但内人她毕竟得的是恶疾,大夫说……”

“大夫说,贱内得的是类似瘟疫,容易传染的病,得要极早入土,否则,恐怕传染他人呢!”女子向来爱美,即便香消玉殒了,也希望自己走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那做人丈夫的也算难得,懂得为自己的妻子遮掩,他拉过守城的将领,一番耳语。那将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瘟疫?!这可不是小事啊,动则就能轻易致汴京整个城的百姓于死地。天子脚下,皇朝重地,饶是给他千百个脑袋,出了事情,他也担待不起啊!将领脸色一凛,皱紧眉头,一咬牙:“你等着,我回上头话去!”

不多时,那将领就迎了国丈和护国将军前来。这到也是凑巧了,那将领还没走几步,半路刚好遇上了这两尊大佛,赶紧上前请示。国丈一听,也甚觉得事关重大,亲自领着护国将军前来。

“你可是搜查仔细了?城中现在埋伏着劫持贵妃的反贼党羽,兹事体大,不容有任何闪失!”国丈锐利地眼睛盯着守城将领,顿时让他的额头冷汗直冒。

将领自然不敢说自己疏于职守,然而,没听那丧偶的呆子说么?棺材里的,那可是个得了瘟疫死的女尸,万一碰了不该碰的,染了些什么回来,小命也就玩完了。瞧那丈夫软弱好欺的样子,量他也不是反贼。思及此,将领笃定道:“回国丈,末将已经仔细盘查过了,没有问题。”

国丈睨了眼畏首畏尾地丧偶男人,皱眉挥手道:“让他们出城吧!”

不多时,四个抬棺的男人又架好了木头,哀乐又起,丈夫捧着灵位,扶好棺木,已经准备好出城。

“慢着。”城门已经打开,手持尖矛的士兵立在两旁,已经做好了让人通行的准备,护国将军胡安邦却突然在这一刻发难了。

胡安邦负手走到那丧偶的年轻人面前,用腕力生生捏住了他的下巴,左右一番细瞧,皱眉看了半响,也不发一言,突然用食指抵着男子的喉咙,一路滑上了下颚、颧骨、额头,一番细细描摹。此番动作下来,尤还嫌不够,竟然撕开了男子的孝服,露出莹白消瘦的肩膀来细看。

守城将领的下巴都快被惊飞了,惊讶地把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拳头,护国将军这是,这是看上这个死了妻子的男人了?!没听说将军好男风啊?更何况还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将军这般调戏良家男人,上演的哪一出啊?没看一边围观的群众都窃窃私语,感叹世风日下了吗?

“你走吧。”撕完人家的衣服,护国将军终于心满意足地收手了,守城将领惊掉的魂又径自飞了回来。

被调戏的男子,委屈地伸着颤巍巍的手,一拢衣衫,也不敢当众发作,忒自舒了一口气,指挥着抬棺的人赶紧快走,脚步间已经有了丝急迫,可见吓得不轻。

众人本以为,命途多舛的男子这下总算可以如愿带着爱妻的尸首出城了,没料到,护国将军前脚踏出去还没有几步,后脚又折了回来。守城将领的嘴角抽了抽,心想:“将军,您老不会是还没有调戏够本吧?不带这样卡油的啊!果然越是上位者,就越贪,姜果然是老的辣啊!”

“带着棺木出城,路途遥遥,思来多不方便,不如付之一炬,带着你爱妻的骨灰出城回乡,岂不更好,来人……”

丧偶的男子浑身一颤,脸色顿时阴霾下来,颤抖着跪倒在地,恳求道:“大人不可啊,这不是要她灰飞烟灭么,求大人开恩,保小人妻子全尸!大人开恩那!”

一时间,围拢在城中的百姓也都议论纷纷,感叹男子悲惨至极的遭遇,隐隐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胡安邦倒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那帮反贼被围困在城中已经五日有余,定会想法设法出城,与巴邑王会合,夏侯渊乃是慕容瑜麾下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文武全才,有他在旁,巴邑王岂不如虎添翼。更何况,慕容贵妃如今在他们手里,少了这个制衡巴邑王的人质,势必让对方全无顾忌,是乃汴京的一大隐患呢!

为今之计,绝不能让可疑之人轻易出城。刚才他就怀疑这个丧偶的男人是夏侯渊来着,一番勘察,竟然不是,但也不能就此疏忽了,说不定那个男人安顿了慕容贵妃,此时,自己就躺在棺材里呢!

护国将军的命令自是没有人敢违抗,眼见一守城的士兵领命去取火把,准备焚尸的事宜,众人望向丧偶男子的眼神愈发同情了几分。

跪在地上的男子冷汗直冒,抖得像是糠栗似得,突然,一声刀剑出鞘的铮然声响,男子已经持剑而立。抬棺的四个男子也挥去了一身孝服,拔出藏在衣服底下的刀剑,肃杀之气立显。

四个人中,在后下手方向抬棺材的人,将右手小指放进嘴里一吹,一声哨响,似有马蹄声破空而来。敌我人马兵力悬殊,那男子却临危不乱,一派冷静自持,俊秀儒雅、风轻朗月的模样,不是儒将夏侯渊又是何人:“护国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你我立场不同,定要与将军结为忘年好友。”

突变,城墙上的士兵立刻将几人围拢起来,刀剑相向。城中百姓惊叫着作鸟兽散了,哪还敢再呆在此处。

火耳撒开马蹄,从一人头顶飞跃而过,稳稳落在夏侯渊的身边。

“将军快走!”刚才那个丧偶的男人嘶声喊道,“末将和众兄弟誓死护你出城!”

夏侯渊复杂地看了眼那男子,又回头看了眼实木棺材,终于打马持剑,嘶吼一声,马蹄过处,士兵无不身首异处。胡安邦顺过身旁一士兵的长矛,向马背上的夏侯渊掷去,眼见长矛快要刺入后颈,夏侯渊利箭一挥,凌厉的剑锋划过长矛,火花四溅,一声脆响。手腕粗细的长矛杆子,竟然裂出一道长缝,箭头以破风之势,迎面朝着胡安邦射来。

夏侯渊潇洒利落的一个动作,不过片刻之间,锋利的箭头已经刺入了护国将军措手不及,徒手抵挡的手心。战马长嘶,余光中,只剩下夏侯渊驰骋远去的背影。

很快,余下的四人就地被伏,胡安邦本想留个活口,严刑逼供,套出一些对方行军布阵的军情,无奈被俘的人,似乎早就洞悉他们的心思,竟在受制于人前,纷纷自刎。现在,留在城门口的,除了四人的尸体,还有一具桃木的棺材。

胡安邦深深看了眼倒地的男子,清秀的一张脸已经被鲜血浸染,瞧他刚才挥剑的样子,应该仅仅是一个充当智囊的文弱书生吧!

“开棺!”胡安邦命令道。

棺材被封得严严实实,四个角落竟然真的被厚粗的木钉给钉死了。活人要是封闭在里面,恐怕连一口气都透不上了,如此严实,棺材里的难道真的是个死人?瘟疫的事情,经过刚才的插曲已经被证实是无稽之谈,但是,瞧着眼下的情况,开馆的士兵,不禁又开始手抖,难道……

不满士兵开馆时的磨蹭,胡安邦挥退士兵,抽出一柄宝剑,对着棺材一挥,已经有所松动的棺盖,顷刻间四散开来。

众人还来不及为护国将军的绝技拍手叫好,下一刻,突然屏住了呼吸,眼珠子险些都因为忘记呼吸瞪圆了。棺材里一身白衣飘飘,系着狐裘披风的绝色女子,不是慕容贵妃,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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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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