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下册》(

第八十章 《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下册》(

千秋功过

小皇帝刘恭一天天长大了,不知道什么人透露了他的身世。小皇帝非常生气,凭着一个孩子的本能道:“太后焉能杀我母?等我长大了,定要为我母报仇!”吕后听说走漏了消息,气得咬牙切齿。她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即将小皇帝囚于永巷,对外称皇帝病重,神志已昏乱,不能再继承大统,于是先将其废掉,又派人将其秘密杀害,之后,立了刘盈的另一个儿子常山王刘不疑为帝,改名为刘弘。

逼死儿女,如今又杀了自己的亲孙子,吕后精神上几乎崩溃了。小皇帝死时,大臣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消息就渐渐传开了。刘氏子弟开始恐慌起来。吕后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把他们安定下来,使他们相信她不会对刘氏子弟下手。为此,她还让诸侯王将成年子弟送进宫,作为宫中宿卫,以表明她对刘氏子弟的信任。刘肥的次子、齐王刘襄的弟弟朱虚侯刘章也被送进了宫里。刘章年方二十,长得虎背熊腰,从小练就一身好武艺,天生是个将才,在刘家第三代中可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吕后早就看上了这孩子,刘章十几岁时就让吕禄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为了笼络刘章,也为了让年轻人多见见世面,吕后常让他入宫侍酒。这一天,逢吕后生日,刘、吕两家的小辈们都来给太后贺寿,吕后令刘章为酒吏,刘章请求道:“孙儿本是将种,请得以军法行酒。”吕后许之。刘章端起酒觞,先喝了三大觞,借着几分醉意,在筵席上舞起剑来,一阵醉剑舞得满堂生风,众人齐声叫好。舞完之后,吕后让他坐下,可是刘章意犹未尽,对吕后说道:“今日是太后的寿辰,我再给太后唱首歌如何?”

吕后道:“好啊,唱个什么?”

“我就给太后唱个《耕田歌》吧。”

吕后笑道:“你们这些王子王孙们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懂得耕田?要说你爹见过一点儿我还相信。”

刘章道:“我懂!”

“好,那我就听听你怎么唱。”

刘章唱道:

深耕密种,

立苗欲疏,

非其种者,

杂而除之。

……

吕后听了之后,脸色大变。俗话说,一层肚皮十层山。看来刘氏的后代是永远不会和她一条心的。吕雉心中骂道:“真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幸好是在夜晚灯光下,没有人注意。大家喝了一会儿酒,吕氏一位子弟醉了,该喝的酒没喝就跑了,刘章提剑追了出去,不一会儿,提着一颗人头回来了:“启禀太后,有亡酒者一人,臣已依法斩之。”在场的人大吃一惊,吕氏子弟“唰”的一下抽出了随身兵器,刘氏子弟更不示弱,也都拔出了刀剑,这是一场营垒分明的较量。吕后一看要出事,忙喝道:“你们要干什么?都给我把刀剑放下!”

吕氏中一人不服,指着刘章喝问道:“你为何杀我兄弟?”

刘章道:“事前我已禀过太后,按军法行酒令,逃酒自当斩!”

吕后知道吕氏这些子弟加起来也不是刘章的对手,况且,就是能打胜也不能让他们火并,于是对那位吕氏子弟说道:“是我许他的,你们不许闹事!”

寿筵不欢而散。从此,吕氏子弟皆忌惮刘章。连大臣们都暗暗称赞刘章的勇武。

这一次,吕后没有杀刘章。她反复权衡得失,觉得刘章还是个孩子,目前还没有能力撼动她的权力宝座。如果杀了他,势必又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得不偿失。

对于吕后称制,诸吕弄权,老臣们担忧,公子们怨恨,但是吕后权势赫赫,无人能够摇撼得动,这种怨恨和担忧只能埋藏在心里,一时出现了万马齐喑的局面。可是在平静的表面下,一股暗流正在悄悄地涌动。暗中引导这股潮流的是平时不大出头露面的陆贾。

陆贾使南越、著《新语》,功劳远在隋何之上,早该封侯的,可是刘邦忙着讨伐叛党、安排后事,直到临死还有一批功臣未封。陆贾也不在意。他的处世态度和他的治国理论是一致的,一切顺其自然,为尺寸之封争来争去,到头来也未必是福。吕后称制后,陆贾觉得既然不能面折廷争,在朝中再待下去也无益,于是辞官归家,用出使南越时尉佗赠予的黄金在好畤(今陕西乾县东)买了一些田产,让儿子们在那里安家耕种。陆贾共有五个儿子,他把出使南越时尉佗赠送的珠宝变卖成一千斤黄金,给每个儿子分了二百斤,作为安家立业的资本。自己则安车驷马,带着十来个随从,轮流到五个儿子家吃饭,每家十天。陆贾将五个儿子叫到一起说道:“我到谁家,谁负责供给我的人马酒食,要好酒好饭。将来我死在谁家,车马侍从还有我身上这把宝剑就归谁。我一年还要经常出去走走,会会朋友,到你们每家去不了几次,也不会太搅扰你们。你们各自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陆贾因为不争,与大臣们处得都很好。一日,陆贾到陈平府上造访,看见门开着,门人不知忙什么去了,陆贾便径直进了正堂。陈平正在闭目沉思,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家人,也没睁眼看,继续想他的心事。陆贾也不吱声,悄悄在一旁坐下。过了一会儿,陈平长叹一声,睁开了眼睛,看见陆贾在这儿坐着,很吃惊,急忙站了起来,拱手作揖道:“不知陆生来访,失礼失礼!”

陆贾道:“丞相何必这么客气?你看我都不客气,来了也不通报,径直就坐下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先皇老臣一个个都去了,剩下的已经不多了,见一面少一面了。”

“丞相正富于春秋,怎会出此悲声?”

“我也不年轻啦。你看,都有白头发了。”

“丞相这是操心操的。”

“我现在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还有什么心可操?”

“丞相不必跟我打哑谜了,丞相的心事如何能瞒得过我?”

“你说我有什么心事?”

“无非是诸吕用事,少主年幼,担心将来天下不稳而已。”

陈平见已经被他猜中,也就不再隐瞒,道:“知我者陆生也。然陆生有什么好办法吗?”

陆贾道:“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调和,则士人归附,士人归附,则天下虽有变,大权不至于分散,故如今之天下,在丞相和太尉掌握耳。臣观太尉亦与丞相有同样忧虑,只是不肯明言而已,臣曾试探过太尉,太尉素与臣戏言惯了,并不正面作答,但臣深知太尉之心,和你我想的是一样的。丞相何不结交太尉,共商大事?”

“平与太尉曾有小隙,故多年不来往,今欲结交也须找个由头才是。”

“这个不难,下个月是太尉生辰,丞相可借祝寿之机与太尉言归于好。”

陈平按照陆贾的指点,在周勃生日那天,送去了五百金。两人从此言归于好。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表明了心迹,又给了陆贾一大笔钱,让他往来于公卿大臣们之间,广泛结交有识之士,以备不时之需。陆贾因辞去了官职,身份不大引人注意,加之他结交的什么人都有,包括审食其、吕产、吕禄等都是他的座上客,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他。但是,反后党的力量,已经开始通过他慢慢地集结到了周勃和陈平的周围。

吕后一天天老了,正像她给匈奴单于的信中自己形容的那样,已经是“年老气衰,齿发脱落,行步失度”了。然而朝廷的大权仍然紧紧地抓在她的手里。目前,朝野上下还没有她的对手。她担心的是她百年之后。正在琢磨着身后之事怎样安排,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赵王后进宫密报,说赵王刘友扬言等吕后百年之后要杀尽诸吕。当初吕后欲将梁王刘恢徙为赵王,好将梁王之位腾出来封给吕台,但是惠帝不同意,最后将淮阳王刘友徙为赵王。吕后听说刘友扬言要杀吕家的人,大怒,立刻召刘友进宫,亲自审问,可是刘友不承认说过这样的话,“这完全是王后嫉妒臣与后宫姬妾们来往,自己编出来的。”吕后将赵王后找来对质,王后见已经把事情闹大了,害怕太后怪罪,一口咬定是刘友说的。吕后相信自己的侄女不敢在这么大的事情上撒谎,于是逼着赵王招认,一天不说实话就一天不让吃饭。赵王被软禁在赵邸,吕后下令谁敢给赵王送吃送喝就杀谁的头,但还是有人不顾死活悄悄地买通看管人给刘友送饭,太后知道后,果真杀了几个人,才把送饭的挡住。一连几天,刘友连口水都喝不上,不禁悲从中来,唱道: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胁迫王侯兮强受我妃。

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

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

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

于嗟不可悔兮宁早自财。

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

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可怜赵王刘友竟活活饿死在赵邸。

赵王死的那天,恰好长安发生了日食。大白天太阳被吞没了,天空一片漆黑。百姓们都慌了,说是天狗吃了太阳,把家里的锅、盆等铁器都拿出来使劲地敲,要把天狗赶跑。吕后心情十分晦暗,道:“看来这是为我呀。”

审食其道:“太后不要瞎想,这种事我见过好几次了,也没见天下出什么大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刘友死后,吕后对权力格局做了很大的调整。徙梁王刘恢为赵王,封吕产为梁王,但不准其之国,为帝太傅,同时还兼掌北军。将梁国更名为吕国,吕国更名为济川。

刘恢从梁王徙为赵王,并无什么不满,可是对于吕后安排给他的几个后妃,他实在是头疼。这些人仗着吕后的势力,对国中事务横加干涉,动不动以太后相威胁,后来,刘恢对国事也懒得管了,交给丞相,由她们爱怎么干涉怎么干涉去,索性躲进后宫过起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就是这样,王后仍不甘心。一天,竟派人用鸩酒毒死了他的爱姬。为了怀念死者,同时也是抒发内心的愤懑之情,刘恢做了歌诗四章,令乐人吟唱。王后说这是发泄对太后的不满,强令停止,不准再唱。刘恢怀着满腔悲愤之情,拔剑自刎。

消息报到长安,吕后又是一惊。尽管此事再一次在刘氏子弟中引起了强烈震动,但是依然触动不了她的权力宝座,她很快镇定下来,宣布刘恢因妇人而废宗庙礼,废其后嗣。然后,派人到代国,告代王刘恒以刘恢自杀之事,并封刘恒为赵王。

刘恒已经成年,在刘姓诸王中,数他辈分最高,年龄最大,只要把刘恒安抚住,其他各王就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封刘恒为赵王,是吕后的用心之笔。刘恒正在郊外打猎,得到这个消息,兴奋得手舞足蹈。他还不满十岁就跟着母亲来到了代国,孤儿寡母在这边塞之地,已经度过了十几年艰难的时光,虽然远离了宫中的刀光剑影,却时时受到匈奴的威胁。代国的都城设在马邑,向北不远就是匈奴时常出没的大草原,匈奴的骑兵随时都可能前来进犯。有几次,匈奴已经打到了马邑城外,刘恒不得不暂时离开都城,跟着母亲逃到太原避难。小时候,刘恒常常梦见匈奴的兵马追逐他们,拿着大刀向他的头上砍来。那时他常在心里埋怨父亲,为什么把他封到这样一个穷困而又让人不安的地方来。

大臣们曾一再主张将都城迁至太原,但是薄夫人不准:“先帝把恒儿封到代国来是让他守土安邦来了,不是享受来了。你退一步,匈奴就会进十步,况且太原周围并无险可守,匈奴若来犯,还能往何处退?难道还能退回长安不成?”

在母亲的教导下,刘恒懂得了守土安邦是他的责任。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已经将家国天下视为己任,对父亲的分封不再有牢骚,而是把它视为自己的光荣。成年之后,刘恒已能够亲自领兵上阵与匈奴战斗,再也不用跟着母亲四处逃难了。经过若干回合的较量,匈奴已领教了这位年轻的代王并不比他的父亲刘邦好惹,于是各自守着自己的边界,暂时达成了一种互不侵犯、相安无事的默契。然而,赵王之位对刘恒依然有着极大的诱惑。那毕竟是块膏腴之地,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地盘也比代国大得多,有燕、代两国为屏障,基本上受不到匈奴的骚扰,用不着像现在这样,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时刻警惕着匈奴来犯。于是,他兴高采烈地回到马邑宫中,向母亲报告了这个好消息,没想到母亲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于是刘恒问道:“母后为何不高兴?这不是好事情吗?”

薄夫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真的想去赵国?”

“难道我们就在这边塞之地待一辈子?”

“边塞之地虽苦,可是没有那种尔虞我诈的争夺,在这里,你需要对付的唯一的敌人是匈奴,正因为是边塞之地,正因为整日里受到匈奴的威胁,才没有人来和你争,才有我们母子这十几年的太平日子,如果不是在这里,我们母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赵国是个好地方,可是你没看见三个赵王都死在那里吗?”

“儿臣明白了。我这就去回复吕太后,不去赵国了。”

“你已经长大了,去不去由你自己决定。为娘的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凡是有好处的事情就会有人争,凡是和人争的事情都不会有好结果,争到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儿臣一定谨记在心!”

吕后安排刘恒去赵国,只是为了拉拢一下,见他不愿去,立刻将吕禄徙为赵王,同时,封吕台的儿子吕通为燕王,封长安卫尉刘泽为琅琊王。

刘泽本是刘邦的远亲,并没有多少战功,只是因为娶了吕媭的女儿,才一下身价百倍。高祖十一年,刘泽随同刘邦一起征讨陈豨,因生擒王黄有功,被封为营陵侯。惠帝去世时,刘泽被调往长安。刘泽一进京,就被大臣们看作后党,所以大家处处防着他,很少与之来往;而后党的这些大臣们,又因为他姓刘而且经常讨好刘氏而疏远他。刘泽有点儿进退失据,处境十分尴尬。后来,齐人田生给他出了不少主意,这才算在京城站住了脚。为了感谢田生,他花了两百斤金为田生祝寿。田生本无意在官场周旋,只是因为贫困缺乏游资才来到长安,以策干人。得了刘泽的赠金之后,便回齐国去了。田生一走,刘泽手下再也找不到这么得力的谋士了。刘泽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却没有得到一块像样的封地,有点儿不甘心,于是又派人到齐国去请田生,希望田生再来帮他谋划一下。

田生来到长安,并不去见刘泽,而是租了一套豪宅,让他的儿子想办法去请大谒者张子卿。张子卿是当时吕后最宠信的人物之一,田生花了很大代价才把他请来。田生在院子里张设起华丽的帷帐,器皿都是金银玉石的,并且请了乐师和歌舞女,以接待诸侯之礼接待张子卿。张子卿虽然权倾一时,但是谒者的地位在朝廷官员中属于下三品,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隆重的礼遇,心中十分感动,道:“臣不过一谒者,先生为何以诸侯之礼相待?”

田生道:“张卿本该封侯的,故以诸侯礼待卿。”

“咳,似我这样的人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尺寸之功,岂敢奢望封侯?”

“先生差矣,大丈夫建功立业岂止在战场?我有一计,可让先生立即封万户侯。”

张子卿十分感兴趣,把凳子往前挪了挪,问道:“是何妙计?”

“吕氏是最早辅佐高帝打天下的,功劳最大。如今太后年岁已高,而诸吕又弱,太后极欲立吕产为王,王代,而太后自己难以开口,卿何不讽大臣们上书,太后听了一定高兴,到那时太后还不封您个万户侯吗?”

“臣亦想过此事,然亲近诸吕必然得罪诸刘和这帮老臣,臣不敢为也。”

“然今日之事不得不为。卿身为太后近臣,太后之所想卿不闻不问,太后难道不怪罪你?卿若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装糊涂,必将大祸临头。”

张子卿深然其言,回去之后,便把这事对陈平等人讲了,并说是太后的意思。陈平自然知道吕后的心思,也不敢怠慢,很快联络了一批人上书,请求立吕产为王。于是吕后封吕产为吕王,王旧梁地。事后,吕后得知此事乃张子卿所为,赏了他一千金。张子卿把赏金分了一半给田生,田生不要,乘便又对他说道:“吕产封王,诸臣多有不服,特别是刘氏子弟未得封者不服。”

“刘氏子弟该封的都封了,还有哪个没封?”

“营陵侯刘泽。他既是刘家的人又是吕家的女婿,没有封侯,心中如何能平?卿可对太后说,从齐国的土地中割出十几个县来安定刘泽,则天下无忧矣!”

张子卿又将这话禀报了吕后,吕后当时就答应了,但是一直没办。答应了是为了稳住刘泽,毕竟他手里掌握着京城的卫戍部队,没办是因为不情愿,刘泽到处活动着要给自己封王,有挟兵要挟的味道。吕后觉得这个人不能再用了,得想办法把他调出京城。她在悄悄地组建另一支由刘、吕两家子弟率领的卫戍部队,但是对刘泽,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动手。直到晚年,她感到自己时间不多了,才忍痛割爱,封了他一个琅邪王,好让他撤出京城。

刘泽得到封地之后,按照吕后的命令,将部队撤出了长安。田生劝他马上离开京城,刘泽道:“为何要这么急?”

“将军还看不出来吗?太后封你为王并不情愿,只不过为了让你撤出京城,不快点儿走,太后恐怕要反悔的。”

于是刘泽带着家眷离开了长安。吕后见刘泽的部队已经撤出长安,心中大出了一口长气,可是一想起刘泽竟敢要挟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立刻派人去追赶刘泽,打算收回成命,可是刘泽已经出了函谷关,和他的部队会合到了一起。再追,恐怕就要动刀兵了。吕后这才罢了。

刘泽走后,吕雉封了本家侄子吕更始为长乐宫卫尉,以保障宫中的安全。

一天傍晚,吕后处理完宫里的事务,从长乐宫回到未央宫。自从上次日食之后,她心里一直有团阴影不散,打那之后,便觉得身体不适。盛夏季节,天气闷热,回去也睡不着,她想下车走走。于是审食其把凤辇打发回去,陪着她在宫里散步。月光如水,树影婆娑,一阵清风吹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让人感到凉爽、舒适。吕后选了树下一块石头坐下,忽然一只黑犬从草丛里蹿了出来,直奔她腋下扑来,吕后吓得惊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回到清凉殿便觉腋下疼痛,接着就发起了高烧。连着吃了几天药,高烧不退,腋下也疼得更加厉害了。吕后躺在榻上,强忍着疼痛说道:“我知道,这是如意的阴魂不散,找我算账来了。”吕后说看见一只黑犬朝她扑来,可是同行的审食其并没有看到黑犬,不知她是说胡话还是吓成这样,劝道:“太后不要胡思乱想,不过是受了点儿风,很快就会好的。”

吕后道:“不用安慰我了。人到这个时候自己都明白,我该走了。你把吕产和吕禄给我叫来吧。”

不一会儿,吕产、吕禄来了。吕后嘱咐道:“高帝在世时,与诸臣有约:‘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汝等为王,大臣不平。我马上就要走了,皇帝还小,大臣们恐怕要闹事。你们要谨守两宫,加强城内城外护卫,不要参加丧礼,以免为人所制。”

吕产、吕禄一边答应着,一边流泪。吕后又吩咐审食其起草了两道上谕:一是命审食其为帝太傅,一是封吕产为相国,位在丞相之上。这样就把皇帝和相府大权控制住了。审食其问道:“丞相之职还保留吗?”

吕后道:“陈平已经多年不问政事,留不留无所谓。今后怎么变,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吕产、吕禄走了,房子里只剩了审食其和吕后两人。吕后拉着审食其的手说道:“我如今是恶名在外,怎么洗也洗不清了。恐怕连你也会认为我这个人太狠毒。可是,不狠一点儿,这个江山能坐得住吗?我封了几个吕家的人为王,不过是为了有几个得力的帮手,大臣们以为我要夺刘氏天下,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心,就算有,吕门之中找得出能撑起天下的人吗?我当政这些年,什么事不是先考虑刘家的子弟?可是我的心就是操碎了,他们也还是把我当外人。他们相信那些先皇的老臣,可是,老臣们就那么可靠?还有谁对刘家的事能像我这么上心?要是没有我,没有吕家这些子弟帮衬,恐怕这天下早已不姓刘了。我也想把权力交给刘家的儿孙,可是这些儿孙哪一个能撑得起天下?要不是我在这儿镇着,别说外人来杀,弟兄们自己就先杀开了。可是我这份心,有谁能知道?”

审食其道:“我知道。”

“老臣们背地里骂我,以为我多么爱权,多么爱当这个皇上,可是我不当他们哪一个能当得了?连萧何、张良都算上,他们有这个本事吗?我要是不当这个政,早就天下大乱了。我已是垂暮之人,还能吃多少穿多少?我要这份权力有何用?还不是为了汉家江山?”

说着说着,吕后有些激动起来,审食其劝道:“太后正病着,别为这些事生气,当心气坏了身体。”

吕后仿佛没听到他说什么,接着自己的话说:“我当政十五年,对外没打过一场大仗,内部没有发生一场大乱子,赋税徭役没有增加,应该说,我对得起刘家,对得起天下百姓,也对得起我那死鬼。人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让我特别寒心的是,老鬼死的时候不信任我。”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就别老放在心上了。”

“而让我感到安慰的是还有一个人能理解我。那就是你。今生碰到你,是我的福分。我要走了,我想让你再抱抱我。”

审食其流着眼泪把吕雉抱了起来。吕雉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仰脸望着他,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道:“后人要知道我临死还和你这样,会骂我的,可是,就像敢当皇帝一样,我不怕!让他们骂去吧。”说完,含着满足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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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套装共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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