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像一只飞蛾,爱得横冲直撞,不计较
第6章她像一只飞蛾,爱得横冲直撞,不计较后果
(1)
盛衍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假期很短,没在国内待几天就匆匆飞回德国继续学业了。
这一次他走仍然是悄无声息的,卢小荟大清早醒来摸手机才看到他凌晨发的微信,一时有些蒙,算了算日子,这才回来几天啊?下楼吃早餐的时候还在琢磨他千里迢迢回来一趟,就待两天万八千块钱就没了。
啊,她身边的朋友都是土豪。
卢妈妈听到动静,指了指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盒子:“盛衍给你的,说是新年礼物。”
“哈?他什么时候来的?”
“早晨你睡觉的时候。”
卢小荟回房间把礼盒拆开,包装得还挺严实,里三层外三层,拆到最后才明白为什么包了这么多层。
是一串玻璃风铃,上面的珠子好似植物芦荟的叶尖形状,颜色翠绿纯净,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音清脆悦耳。
盛衍还留了卡片给她:
上学期和朋友去北欧旅行,在一间杂货店看到的。
觉得颜色和你的名字很配,就买了下来。
希望你能喜欢。
新年快乐!
卢小荟盯着卡片上遒劲潇洒的字迹好久,才把卡片收起来。
寒假在正月十五的元宵晚会中结束,晚会看了一半卢小荟觉得没意思打算回房间收拾行李。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妈妈接到了顾淮安的电话,脚丫子一下子就定住了,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顾淮安不知道说了什么,卢妈妈一下子哑然无声,过了好久才说:“好,我们会去的,你节哀啊。”
“节哀”这两个字就像一记重锤落在了卢小荟得心上,不用问她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卢爸爸从阳台上吸完烟回到客厅,看到老婆正拿着电话怔怔出神,不禁问道:“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是淮安。”
因为自家女儿正在和顾淮安谈恋爱,卢爸爸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有事吗?”
卢妈妈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顾老爷子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卢爸爸也紧张起来。
“初九的事,他不想影响大家过年的心情才一直没说。”
卢爸爸叹了口气:“葬礼是什么时候?”
“明天。”
“好。”卢承说完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女儿。
父女两个似乎能看穿彼此的心事,没等卢小荟开口,卢承就斩杀了她的念头:“明天返校,你如果想留下参加顾淮安父亲的葬礼你就自己去和导员请假。还有一点你要明白,顾老患病这么多年病危多次,淮安不可能没有心理准备,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顾老离世不是一件小事,接下来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你脑子里想象的萎靡不振的戏码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父亲既然这么说,她也知道多说无益,转身回了房间。
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未眠,想了很久还是给顾淮安打了电话。其实没想过他会接,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她有些惊诧。她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不适合追问儿女情长的琐事,把再多的疑问都忍了下来,生生化成了一句:“节哀顺变。”
顾淮安的声音沙哑,大概是这些天都没休息好,轻轻地“嗯”了一声,好似怕她担心又多说了一句:“别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很多话一股脑钻到嘴边,最后她却一句话都没说。
顾淮安心细如尘,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不起,那天事发突然,手机又没电,是我爽约了,以后再带你去吧。”
卢小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这个傻子,都什么时候了,怕她担心,为了哄她高兴,还不忘向她解释那天的事。那些事其实一点儿都不重要啊,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好。她突然有些心疼他,从小就倍受顾老宠爱,得到得越多承担得也越多,因为长辈对他有太多期盼,他总是表现得格外突出,且不让任何人失望。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无论是什么事,他总是处处周全,为他人考虑得更多,却很少考虑自己。
爸爸口口声声说他更了解顾淮安,说他成熟稳重,不会萎靡不振,可是卢小荟却觉得这些都是顾淮安粉饰太平的假象。父亲离世,没有人比他更难过,可是世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他连情绪崩溃、发泄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过了好久,他说:“晚安。”
他们打电话时他从来都是等她挂了才挂,这一次卢小荟故意没说话,而他也一直在等她。
“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她的声音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其实我想说得挺多的,但是都挺无力的。我想安慰你,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陪在你身边,可我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失眠。我不知道你家里的事,之前还在心里责怪你、埋怨你失约。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好好处理家事,我没关系。”
她想起那天在工作室偶遇陈檬,语气更坚定了:“还有……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论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开心的还是难过的,我希望你最先想到的都是我。”
直到很多年后,顾淮安都记得卢小荟说的这段话,那是她第一次恋爱,她除了义无反顾地去爱什么都不懂,只能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她说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么简单朴素的告白,未言一个情字,他却觉得胸口温热,心动不已。
春节期间疗养院显得很寂寥,大部分老人都被家人接回家过节了,剩下的老人就显得格外孤独。
这个冬天父亲的身体看似比往年硬朗很多,顾淮安本来也打算把老爷子接回大院过年的,老爷子的病情却突然加重,一夜之间接连下了好几道病危通知。他仿佛有预感似的,推掉了所有工作,全心全意地陪在老爷子身边,半步不离,直到死亡来临。
黎明前的黑夜寂静无声,他坐在父亲曾经住过的房间里,整整一夜,脑海里不停地闪过记忆的碎片,直到视线落在了床头柜的座机电话上,听筒狼狈地垂落在床头柜的一侧。
宁助理很快按照他的吩咐查到了房间里的通话记录,在父亲最后一次病危的当天,他接到了一通归属地来自D市的电话,可是号码很快注销了,查不到使用人是谁。
然而就算对方快速地销毁证据,顾淮安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个来电人一定是程然,除了他大概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因一己私利在顾家吃尽苦头,虽说后来入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他却丝毫没有悔意,一直以来都记恨着顾淮安,认为是他破坏了自己的婚姻,摧毁了他的前程,出狱后行踪不定,处心积虑地都在打着报复顾家的算盘。
父亲因患病神志早已不清了,对曾经的人和事也记不住了,程然的出现并不会对老爷子的情绪产生多大的波动,但他出现的时间点过于蹊跷,他为什么给父亲打电话?在电话里又说了什么?父亲突然病危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这些问题一时之间都成了疑云,无人能解。
他让宁助理派人盯紧程然在D市的行踪,不出几天收到的消息却让人大跌眼镜。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程然就负伤住院了,伤势报告显示他被匕首刺入胸腔,因及时送医才险些丧命。
“把他捅进医院的人是谁?他在D市有仇家吗?”他也有些想不通了。
宁助理继续查下去却一无所获:“仇家应该没有,程然出狱后还是很低调的,人际关系也比较简单,只有一个养女,他住院期间就一直是这个养女在照顾。”
他想起元旦那天程然和程寒露的争吵,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他料想得复杂得多。
线索太少,思绪太杂,顾淮安还来不及调查就又忙了起来。
父亲过世留下庞大的家产等他继承,而他又偏偏不想从商,太多手续需要办理,太多事务需要交代,他还没有顾得上为父亲过世感到伤心难过就被接踵而至急需签字的文件淹没了。
等到他终于停歇下来,妥善安排好父亲留下来的一切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三月底的天气,京郊的山上还覆着雪,他在宁助理的陪同下去给父亲扫墓,萧索的墓园里人迹罕至。
宁助理在车上等,顾淮安独自一人在父亲的墓前站了好久。等他回到车上,宁助理把最新搜集到的线索汇报给他:“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去程然居住的小区调查过,有邻居说当天程然是在家里受伤的,救护车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
顾淮安静静地听着:“那程寒露呢?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在哪儿?”
“她不在家。”
顾淮安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去一趟D市。”
这一个月卢小荟把时间安排得很充实,复习四级、复习DELE,周六日去学校的游泳馆健身,她每天都叮嘱自己一万次,不许玩手机,不许玩微信,不许找他!
她要做个乖巧懂事贴心不作妖的“贤内助”,让他心无旁骛地把生活引进正轨。
她不想做他的绊脚石,也不想给他拖后腿。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从早晨起床开始她已经把顾淮安的朋友圈翻了八百遍。
寝室其他三只纷纷给她打抱不平,觉得她再这样下去容易把自己憋坏了。哪有女孩子谈恋爱像她这么懂事啊?不作不闹不吵也不无理取闹,这真的是女孩子吗?
平时动不动就要和男朋友吵翻天的老大用一句话总结道:“这种情况,要么你不爱他,要么他不爱你,你自己选一个对号入座吧。”
卢小荟嗤之以鼻,嘴上却神经兮兮地嘀咕着:“真的假的啊,瑶瑶姐你不要吓唬我。”
懂事归懂事,她又是实实在在地想他,晚上躺在床上突然发现他发了一条朋友圈。他很少在社交软件上更新状态,就连微博都是工作室的宁助理负责打理,他不习惯玩这些东西,朋友圈里还有地理所的同事和老教授,通常发的内容严肃正经,语气很官方。
他说:“谢谢大家的关心,家事已处理妥当,明天起恢复工作。”
她在评论区删删减减,最后发了一个月亮给他。
晚安,顾先生。
第二天早晨,卢小荟没课,大清早却被一个电话吵醒。
她没好气地接起来:“喂?”
“是我。”
听到顾淮安的声音她一下子清醒了,寝室其他三个室友还在睡,她飞快地从上铺爬下来,穿上拖鞋蹬蹬蹬地跑出了宿舍到走廊上接听起来。
“最近过得好吗?”他的心情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她呆呆愣愣地不知道要怎么回,如果回答“过得还不错”是不是显得太没心没肺了啊。
“还、还行吧。”
“我过几天去D市。”
“哎?”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紧张地说,“那、那、那你来之前告诉我,我要做准备!”
“你慌什么?”他故意逗她,“背着我养小白脸了?”
小白脸没有,大灰狼倒是有一头。
她认认真真地解释:“学校浴室最近在维修,校外浴池又远又挤,我这两天都臭哄哄的。”
顾淮安好笑:“那你可以回家洗啊。”
家?
回家?
卢小荟大喜:“对哦!”
她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挂掉电话她扭身回宿舍,被门口光明正大地偷听的三个人吓了一跳。
大姐促狭地打量她:“啧啧啧,你现在就像古代皇帝龙颜大悦要宠幸的小妃子似的。”
君子不怕死,补刀:“不,像富商在外包养的小情人,每个月临幸一次。”
棠棠悠悠地说:“妃子和情人不都是小三吗?荟荟,你家顾先生那么优秀,你真的不是他的后宫粉黛三千分之一?”
卢小荟忍了又忍,气沉丹田:“滚!”
(2)
周五晚上卢小荟带着换洗衣服和DELE复习题回家了,她准备这周不去图书馆了,直接在家里复习。
公寓还是老样子,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屋内陈设浮了一层灰,她心情好,当天晚上来了一个大扫除,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去浴室洗漱。在学校她都是淋浴,回家就不一样了,她要放满满一缸的水泡澡,这一泡没有两个小时根本舍不得出来。
浴室在里间,公寓的隔音效果又好,浴室外的声音她听不到。
玄关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咔嗒”声,门从外面被人拉开,一个男人走进来,铮亮如新的皮鞋被打理得纤尘不染,他换拖鞋的时候瞥了一眼门前擦鞋垫上的高跟鞋,嘴角一勾,随手扯了扯领带,径直走进了客厅。
她倒是难得勤快,竟然细心打扫过。
最里间的主卧浴室传来若隐若现的流水声,男人将车钥匙随手放在茶几上便向主卧走去。卢小荟真是喜欢玩水啊,洗澡洗嗨了就开始唱歌,没词光哼哼,也不知道哼的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倒是挺高兴的。
顾淮安站在门外曲指敲了敲,歌声立刻停了。
再敲,这回连水声都没有了。
他笑得不怀好意,终于开口:“喀,吓着你了?”
过了半晌,裹着浴巾的卢小荟愤然开门走了出来,肩上、头上还残留着没冲干净的泡沫。
看见他,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红着眼睛扑了上去,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顾淮安,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来之前告诉我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轻不重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下。
她出来得急,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头发甩来甩去水珠全落在了他的衬衫上,洇出一片水痕。
顾淮安抱着她,转身把她稳稳地放在了床上,目光触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
他坐在床边,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惊喜吗?”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双臂一下子就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她的动作快,胸前的起伏轻轻蹭过他的胸膛,撩得他口干舌燥。
低头看她裹着的浴巾也松松垮垮,他不自觉地别过了头,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她的换洗衣服丢在她身上:“先穿上。”
卢小荟却不管这些,把衣服随手丢开蹭到了他身边,小脑袋往他的胸前一靠,仰头问他:“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
一个月不见,这丫头撩人的功夫长进了不少。
“嗯。公司已经安排给信得过的人接管了。”
信得过的人?卢小荟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恶趣味地问:“谁啊?陈檬吗?”
顾淮安眉头一皱,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立刻洞察了小姑娘的深意,小祖宗这是吃醋了。想必是寒假的时候陈檬做什么事情惹她不高兴了,但是顾及他那时的情绪没敢多问,现在倒是攒在一块通通报复回来了。
他不求甚解:“陈檬哪儿惹你了?”
卢小荟哼了一声:“没呀,她可没惹我。就是之前我去工作室找你碰见她了,她来工作室帮你拿文件。那时候我给你发微信你不回,打电话你也不回,你倒是挺愿意使唤陈檬帮你跑腿哈?”
顾淮安听她这么说就想起来了:“那天我爸手术,我一夜没合眼,手机一直放在了病房没带在身边,等我回去拿的时候已经没电了。第二天陈檬来疗养院看我爸,我想起有几份文件急需核对就麻烦她跑了一趟。”他解释得很真诚,她却很心疼。
其实她知道,他一直没给她回信息也是因为不想大过年的她过得不开心。
她坐起来把手指放在他的唇上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说了。
“我开玩笑的。”
她的指尖温温软软,因为刚洗过澡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奶香。他顺势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寸一寸地吻着,彼此的呼吸却越来越重。顾淮安的眼睛里仿佛藏着璀璨星辰,卢小荟觉得自己就要陷进去了。
他却突然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快去把头发上的泡沫冲干净。”
她不情不愿地应着,重新钻进浴室,把自己洗干净了才出来。天气渐渐回暖,她习惯穿背心短裤睡觉,换好衣服再出来顾淮安已经不在主卧了,她光着脚找出去,看到他在阳台上打电话,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还没偷听到什么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顾淮安突然转身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错开目光,特别正人君子地坐到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卢小荟挡在他前面,顺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新闻联播》有我好看吗?”
他听了忍俊不禁,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托腮看她,一本正经地说:“没有。”
“这还差不多……”
话没说完她就被顾淮安拽住手腕整个人被迫坐在了他腿上。
“那我好好看看你。”说完又把她推倒在了沙发上,一连串的动作吓得她都不敢吭声了。
她一抬头就是他敞开的领口,骨骼分明的锁骨性感得让人想犯罪。顾淮安没给她垂涎美色的机会,低头封住了她的唇,这一吻绵长温柔,卢小荟一点儿反抗的意识都没有,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她晕晕乎乎地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掌探入她的衣服下摆,然后一点点地向上,直到握住她胸前的饱满。
她突然全身紧绷,变得很紧张,连脚尖都绷得直直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拒绝。
他的手掌在她的敏感处流连忘返,然后耳边传来一声讥诮:“A?”
她反应过来:“B!”
他好像达到了逗她的目的,在她的腰上掐了一下,她吃痛地“啊”了一声,落在他的耳朵里却像勾引。
他看着脸色绯红的小姑娘,到底还是恢复了理智,帮她理好了衣服。
她却有些失望:“你、你不看了?”
他笑:“你想什么呢?”
她窘得脸更红了,没羞没臊地说:“我不怕疼的……”
顾淮安笑得更欢了:“现在吃你还太早,等我养到C再考虑考虑。”
卢小荟:……
流氓!又不是养猪!
(3)
这天夜里,卢小荟枕着顾淮安的臂弯安睡,却在凌晨时分被他吵醒。
他仍然像昨晚入睡时那样抱着她,眉头却紧紧地皱着,嘴里还在念着什么,是在说梦话。
她凑近了些,听清了。
他说:“爸爸,请别丢下我。”
他的眼角湿漉漉的,似乎还带着泪。她也皱了皱眉,仔细听他睡梦中的呢喃,仿佛能猜出他的梦境。
她误打误撞地窥探到他脆弱的一面,心里五味杂陈,于是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想靠他更近一点儿。
梦里的顾淮安只有五岁,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始终记得那一年爸爸在外出差出了车祸,是夜间疲劳驾驶在高速路上为了躲避对向来车撞上了路边的栏杆,对方紧急拨打了120,把爸爸送到了医院。也是手术室,然后是重症监护病房,家里的大人带着他和两个姐姐等在外面,一个晚上医院下了四次病危通知。
那时候他对死亡的概念不清晰,却也明白爸爸再醒不过来就是不要他们了。
他趴在玻璃窗上哭得眼睛都肿了,嘴里只知道喊:“爸爸,请别丢下我。”
父亲一直很宠他,是那种把他放在心尖上的宠。所以从小到大他都不想让父亲失望,每次看见父亲因为他的好成绩而眉开眼笑,他都好开心。后来他步入青春期,有了自己的想法,对父亲的安排感到抵触,竟然越来越叛逆,最后毅然放弃从商,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地质学。
那时候老爷子已不再康健,精神也大不如前,可是他却恍然未觉,直到留学归来才猛然发现老爷子的两鬓早已泛白。老爷子戎马一生,晚年身体大不如前,又经历了女儿和女婿的陷害,一条命差点儿没了。幸好顾淮安孝顺,后来无论多忙都要把父亲安顿稳妥,甚至配备了专业的医疗团队。
夜里四周漆黑一片,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闪闪烁烁的星辰。
被他抱在怀里的卢小荟,听到他的梦呓,心疼得无以复加。
爸爸斩钉截铁地说顾淮安不会萎靡不振,可是深陷于噩梦中的他却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子,迷茫又无助。他比她大十二岁,从小到大她都以仰视的姿态追寻着他的脚步,在她的眼里,他永远翩然高贵,从不狼狈,从不脆弱。此时此刻看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才有了成为他女朋友的实感。
他像一颗玲珑百面的钻石,从前她只能看到最耀眼的一面,于是在她的眼里,他遥不可及。
可是现在他们相拥入眠,他的眉眼都清晰可见,这大概是上天对她鼓起勇气追求爱情最大的恩赐了吧。
顾淮安的眼睫动了动,他从噩梦中惊醒,仿佛心有灵犀般地感知到了她摸他眼睛的动作,准确无误地把她的手反攥入掌心。
“怎么还没睡?”刚苏醒的他声音喑哑,带有说不出的磁性。
卢小荟老实交代:“你说梦话了。”
他也不意外:“哦,自从爸爸过世总是梦见小时候的事。”
她没问他都梦到了什么,翻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我们继续睡吧。”
顾淮安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搂得她更紧了些,肌肤相亲突然就没了睡意。
他恶趣味地拿冒出胡楂儿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还可以再胖些,手感会更好。”
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酥得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淮安在D市待了三天,然后飞往欧洲投入和Crystal的合作。
他一走卢小荟就变得魂不守舍,缓了好几天才意识到又要开始漫长的异地恋了。她费尽心思把时间排满,想到五月就要参加DELE的考试,渐渐有了迫切感。于是她奋发图强,开始往图书馆跑。
这天她正在图书馆复习,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
“你好,是卢小荟同学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又看了一眼号码,确定声音和电话都不认识,回答:“嗯,我是,你哪位?”
“我是程寒露的爸爸,程然。”
卢小荟的大脑有一瞬的死机,她和程寒露虽然在上学期有过几次交集但也不算熟,至于程然……他不是顾淮安的前姐夫吗?
她慢慢回过神来,硬着头皮回答:“那个……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在确定了她的身份后,声音变得焦急起来:“露露已经很长时间没跟我联系了,她和室友的关系不好,朋友也不多,冒昧找到你是想问一下,你知道露露最近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吗?”
卢小荟有点蒙,她快速地回忆了一遍,似乎真的很长时间没看见程寒露了。
“不好意思,我们也不是很熟,所以我也不清楚她的行踪。”
……
通话结束后,卢小荟没心思继续做题,一边转笔一边纳闷,程寒露离家出走了?失联了?
星期一去上专业必修课,在教室里放眼望去,果真没看到程寒露。
她心里惴惴不安,午休时在食堂偶遇白铮,想来想去能商量这件事的人也只有他了。
听说程寒露失踪,白铮只是微微一愣,一点儿也不意外。他那么镇定,她也没心情吃糖醋排骨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白铮“嗯”了一声,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手边的北冰洋。
“你竟然真知道!”卢小荟一副“我看错你了”的架势,逼他招供,“程寒露速度很快啊!这么快就把你勾搭到手了?”
白铮无奈:“请注意用词。”勾搭是什么鬼!
“没用错啊!她喜欢你啊,你不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白铮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突然娇羞起来,画面不要太美。
卢小荟实在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说:“坦白从宽!我上次给你她的电话你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怎么突然就背着我有小秘密了!快点儿交代!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就是上学期元旦晚会那天,我在学校看见她和养父吵架,顺手帮了她一次。”
那天晚上月光皎洁,他帮程寒露解围后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深冬的D市,夜里最低气温零下20度,她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外套,两条瘦长的腿虽然穿着牛仔裤,却因为太瘦了让人怀疑她或许连秋裤都没穿。他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后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她没说什么,继续无声地走着。快到宿舍,她才吭声:“你介意我抽烟吗?”
虽然是问句,但显然只是礼貌性地顺嘴一问,因为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把烟点着了。
他有些无奈,竟然还傻乎乎地回答:“不介意。”
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知不觉就把脚步放慢了许多。
他听见她小声说:“谢谢。”
“没……不用客气。”听到道谢他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后脑勺,“你和你爸吵架了?”
“不是我爸。”她否认,“他是我爸生前的一个朋友,我爸过世后就把我托付给了他。”
说是抽烟,但程寒露一直把烟夹在指间,总共也没吸几口。
“我不想回去。”她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想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也不想他找到我。我爸没留下什么财产,上大学的钱都是那个男人帮我掏的,他愿意出钱让我继续念书,我很感激他。以前我念高中,没办法。现在我上大学了,有时间打工赚生活费,我不想再和他有一丁点儿瓜葛。”
她看似面无表情的清冷,但眼泪却在眼睛里打转,他突然觉得心痛,意识到了他们的关系不平凡。
她一定经历了很多噩梦般的夜晚,才会这么抵触这个男人。
他不再问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事,便悄无声息地把话题转移:“所以你经常不来上课其实是去打工了吗?”
她点头:“嗯,我要赚更多的钱,才能摆脱掉那个男人。”
白铮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那副模样要有多让人心疼就有多心疼。
可是有些人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摆脱的。
期末考试前,他陪程寒露回家拿落在家里的复习材料。她挑了一个养父平时不在家的时间,她说自己很快就下来,让他在楼下等,可他等了很久也不见她下来,就想上去看看。他刚进单元门就看见她跌跌撞撞地从楼梯口跑下来,她没乘电梯,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不对劲,上前一把扶住她,发现她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们没回学校,程寒露带他去了打工的餐厅提供给她的宿舍,房子很小,但她一个人住足够。
她进门就脱掉了外套,他才发现她穿在里面的V领小衫被撕扯得破败不堪,没等他说话又看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沾有血迹的匕首,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白铮,我好像杀人了。”她说。
听到这儿,卢小荟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去!你们在拍苦命鸳鸯爱情片吗?”
白铮额前黑线:“不,是惊悚悬疑片。”
“她的养父很变态,自己打了120,但是没报警。他跟程寒露说他在家里装了针孔摄像头,手里有她的照片和录像,以此要挟她去医院照顾他,所以她上学期期末才不得不旷考。”
“好恶心!”卢小荟觉得三观受到了侵害。
一瓶北冰洋见底,白铮说:“现在她的养父满世界找她。如果她再不出现,那他就是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我怕她做傻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