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福尔摩斯全集(三)》(48

第一百四十八章《福尔摩斯全集(三)》(48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4

巴克先生劝说了一会儿,道格拉斯太太就回到楼上去了。她既没有失声尖叫,也没有大哭大闹。女管家爱伦太太陪她上了楼,并留在了卧室里。艾穆丝和巴克先生回到书房,他们所看到的屋内情形,和警署来人所看到的一模一样。那时烛光已经灭了,但油灯还亮着,他们就从窗里向外看,可那天晚上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到,听不见。后来他们跑到大厅,艾穆丝在这里摇动卷扬机放下吊桥,巴克先生就急急忙忙地赶到警署去了。

这就是管家艾穆丝证词的简要概述。

女管家爱伦太太的说法也大同小异,最多也不过是进一步地证实了和她共事的男管家的说法。从女管家的寝室到前厅的距离要比从前厅到艾穆丝整理银器的餐具室近一些,当她正准备就寝时,忽听铃声大作。她耳朵有点儿聋,因此没有听到枪声,因为书房离得很远。她记得听到“砰”的一下,她以为是关门声。不过这还是早些时候的事,至少在铃响的半小时之前。在艾穆丝跑到前厅时,她就同艾穆丝一起跑过去。她看到巴克先生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情绪激动。巴克先生看到道格拉斯夫人下楼,就阻拦住了她,劝她回楼上。道格拉斯夫人说了什么话,可听不见她都说了些什么。

“把她扶上去,陪着她。”巴克先生对爱伦太太说道。

因此爱伦太太把道格拉斯夫人扶回了卧室,并尽力安慰劝说她。道格拉斯夫人吓得要命,浑身打颤,可也没有再坚持下楼去。她只是身穿睡衣,双手抱头,坐在卧室壁炉旁边,爱伦太太一个晚上几乎都陪着她。而其他仆人,都已经睡着了,没有受到惊吓,一直到警察到来,他们才知道出了事。他们都住在庄园最后面,因此大多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所以,女管家爱伦太太,除了悲痛和惊讶之外,在询问中什么新情况也没有补充出来。

爱伦太太说完,塞西尔·巴克先生作为目击者,接着讲述了他看到的情况。关于那晚发生的事情,除了他已经告诉警察的以外,也没有补充什么新的内容。他个人认为,刺客是跳窗户逃走的。他的看法是,窗台上的血迹就是这一论点的确凿证据。除此之外,由于吊桥已经被拉起,不可能有其他方式逃走。可他却不能解释凶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自行车的确是凶手的,那么他为什么不骑走呢?而且凶手不可能淹死在护城河里,因为河水的任何地方都不超过三英尺深。

巴克先生觉得,关于凶手他有一种非常明确的推测。道格拉斯沉默寡言,关于他以前的生活,有些部分他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就从爱尔兰[64]移居到了美洲,后来越来越富有。巴克是在加利福尼亚州和他初次相识的,这之后他们便一起在该州一个叫做贝尼托堪英的地方从事矿业经营。事业做得很成功,可谁知道格拉斯却突然把它变卖了,动身到英国来了。当时他正在鳏居。巴克随后也变卖了产业,搬到伦敦来住,于是他们又重续旧好。他觉得有一种紧迫的危险一直在威胁着道格拉斯,包括道格拉斯突然离开加利福尼亚,在英国这么平静的地方租下房子,巴克先生一直觉得都和这种危险密切相关。巴克先生猜测一定有个什么秘密组织,或是说一个毫不善罢甘休的组织,一直在追踪着道格拉斯,非要把他杀死不可。虽然道格拉斯从来没提起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也没讲过如何冒犯了他们,可道格拉斯的零星话语使巴克产生了上面的印象。他只能猜测这张卡片上的字肯定与那个秘密组织有关联。

“在加利福尼亚你和道格拉斯一起住了多久?”警官麦克唐纳问道。

“有五年了。”

“你说,他是一个单身汉吗?”

“那时他是个鳏夫。”

“你听说过他前妻的情况吗?”

“没有,我只记得他说过她是德国人[65],我也看到过她的照片,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就在我和道格拉斯相遇的前一年,她病死了,得的是伤寒[66]。”

“你是否知道道格拉斯以前和美国的什么地方有关系?”

“我听他提起过芝加哥[67]——他很熟悉这个城市,而且在那里做过事。我还听他讲过产煤和产铁的一些地方——他活着的时候周游过很多地方。”

“他是政治家吗?这个秘密组织与政治有关吗?”

“不,他从来不关心政治。”

“你认为他可能犯过罪吗?”

“恰恰相反,在我一生中,从未见过像他这样正直的人。”

“他住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时候,生活上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他最喜欢来到我们山里的矿区工作。他总是尽可能不到陌生人多的地方去,因此我才首先想到可能有人在追踪他。后来,他又突然地离开那里去了欧洲,这更加使我坚信我的猜测的正确性。我可以肯定他以前接到过某种警告,因为在他走后的一个星期里,先后有五六个人向我打听过他的下落。”

“都是些什么人?”

“嗯,是一群看起来非常不面善的人。他们来到矿区,问我道格拉斯在哪里。我告诉他们说,他已经去了欧洲,我也不清楚他究竟住在哪里。不难看出,他们来者不善。”

“那些人是美国人,也是加利福尼亚人呢?”

“这个嘛,说不好,我不太了解加利福尼亚人,可我敢肯定他们的确都是美国人,只是他们并不是矿工。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巴望着他们赶快离开。”

“那是六年前的事儿吧?”

“快七年了。”

“也就是说,再加上你们在加利福尼亚一起住了五年,这桩事至少有十一年了?”

“是的。”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都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不能忘记。而且也决不会是小事让他们这样仇深似海。”

“我觉得这就是道格拉斯一辈子的苦衷,他一生都无法忘却。”

“但是,如果一个人处境危险,而且很清楚是什么样的灾难,你想,他怎么会不寻求警方的保护呢?”

“或许这种危险是其他人没有办法保护他的。有一件事你们应该听说过,那就是他出门时一定带着武器,衣袋里总是装着手枪。可是,不幸的是,昨天晚上他只穿着睡衣,把手枪留在卧室里了。我估计,他肯定是认为吊桥一旦拉起来,他就安全了。”

麦克唐纳说道:“我希望再把时间搞明白一些。道格拉斯离开加利福尼亚州已经有六年了,你不是在第二年就接着也来了吗?”

“是的。”

“他再婚已经有五年了,那么你肯定是在他结婚前后回来的吧。”

“大概在他结婚前一个月——我还做了他的男傧相呢。”

“道格拉斯夫人结婚之前,你和她认识吗?”

“不,不认识——我离开英国已经有十年了。”

“但是从他们结婚之后,你经常和她见面吧?”

巴克满脸严肃地看着那个侦探。

“从那个时候起,我经常见到她,”巴克回答道,“我之所以和她见面,那是因为你不可能只去拜访你的朋友,而不认识他的妻子。如果你想象其中有什么……”

“巴克先生,我什么也没有想象。只要是和这案子有关的任何一个细节,我都有责任查问清楚。但是,我不希望得罪你。”

“有些责问就是无理取闹!”巴克怒火冲天地说道。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实际情况,搞明白这些事实对你和大家都有好处。你和道格拉斯夫人的友情,道格拉斯先生完全赞成吗?”

巴克脸色更加苍白,两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好像突然肌肉痉挛似的。

“你无权问这样的问题!”他大声喊道,“这和你所调查的案件有什么联系?”

“我一定要问这个问题。”

“那么,我不想回答。”

“你可以拒绝回答,但是你要清楚,你拒绝回答本身就是回答,因为假设没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你就不会拒绝回答了。”

巴克紧绷着脸站了一会儿,皱起了那双浓重的黑眉,冥思苦想。然后他又面带微笑,抬起头来说道:“嗯,无论怎样,我想各位毕竟是在执行公务。我没有资格从中作梗,妨碍公务。不过我想请求你们不要因为这件事再去打扰道格拉斯夫人了,因为她现在已经不堪一击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可怜的道格拉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他的嫉妒心太强。他对我非常友好——可以说没有人对朋友能比他对我更友好的了。他对妻子也很忠诚。他希望我到这里来,而且常常派人去请我来。但是假如他的妻子和我一起聊天或者我和他妻子之间表现出一些互相同情的话,他就会醋劲大发,怒气冲天,立即满口粗话。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为此发誓再也不到这里来了,但事后道格拉斯又给我写信,向我表示忏悔,恳求我原谅他,我也只好不跟他计较这些了。但是,先生们,你们可以听我说一句结论性的话,那就是,世界上再也没有像道格拉斯夫人这样爱自己的丈夫、忠诚于自己的丈夫的妻子;我还敢保证,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真诚的朋友了。”

这番话说得激情澎湃、真挚感人,但麦克唐纳警官还是没有岔开话题,他问道:“你知道死者的结婚戒指被人从手指上摘走了吧?”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巴克说道。

“你说‘看起来好像’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这是事实啊。”

巴克这时看来有些惶恐不安、犹犹豫豫。他说道:“我说‘看起来好像’,意思是,也说不定是他自己把戒指摘下来的。”

“可事实是既然戒指已经没有了,无论是什么人摘下的,任何人都能根据这个想到一个问题:这个惨案和这桩婚姻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巴克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

“我不能毫无根据地说它使人想起什么,”巴克答道,“但是假如你暗示:这件事无论是什么原因,可能反映出道格拉斯夫人名誉有问题的话,”刹那间,他双目充满了愤怒,然后又很明显地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说,“那么,你们的思路就是进了死胡同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了。”

“我想,现在我没有什么要问你了。”麦克唐纳态度冷冷地说道。

“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歇洛克·福尔摩斯全集问道,“当你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桌上只点着一支蜡烛,是吗?”

“是的。”

“你就借着烛光看到了可怕的一切吗?”

“对。”

“你就立刻按铃求助了吗?”

“不错。”

“他们来得很快吗?”

“大约在一分钟之内就都来了。”

“但是他们来到的时候,看到蜡烛已经熄灭,油灯已经点上,这好像有点奇怪吧?”

巴克的脸上又浮现出有些犹犹豫豫的神情。

“福尔摩斯全集先生,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过了一会儿,他才答道,“蜡烛光太暗,我首先想到的是让屋子更亮堂一些。恰好这灯就在桌子上,因此我就把灯点上了。”

“蜡烛你是吹灭的吗?”

“不错。”

福尔摩斯全集没有再提什么问题。巴克不急不慢地扫视了我们每个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我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带着挑衅。

麦克唐纳警官派人给道格拉斯夫人送去一张纸条,大意是说,他将到她卧室去拜访,但是她答复说,她要在餐厅中会见我们。她现在走进来了,是个年方三十、身材修长、容貌美丽的女子,她话语不多,镇静自若。我原以为她肯定悲恸欲绝、神智恍惚,没想到根本不是那样。她的确面色苍白而瘦削,正像一个遭到过很大打击的人一样,但是她的言谈举止却极为冷静沉着,她那纤细的手扶在桌上,和我的手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有颤抖的迹象。她那一双悲伤、幽怨的眼睛,带着探询的神情扫视了在座的一眼,接着她那探询的目光突然转化成了不合常理的话语,她问道:“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她问道:“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4

难道这是我的想象吗?为什么她发问的时候的口气,充满着恐慌,而不是希望呢?

“道格拉斯夫人,我们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麦克唐纳说道,“你请放心,我们绝对不会遗漏什么的。”

“请不要吝惜金钱,”她面无表情、平心静气地说道,“我请求你们尽最大努力去查清这件案子。”

“也许你能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帮助我们查清这件案子吧?”

“恐怕不一定,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们听塞西尔·巴克先生说,你实际上没有看到那可怕的一切,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到案发的屋子里面去,对吗?”

“是的,巴克让我回到楼上去了——他恳求我回到我的卧室去。”

“你听到了枪声,而且马上就下楼了。”

“我穿上睡衣就下楼了。”

“从你听到枪声,到巴克先生在楼下阻拦你,中间隔了多长时间?”

“大概有两分钟吧,在那样的情况下是很难计算时间的。巴克先生恳求我不要前去,他说我去了也无济于事。后来,女管家爱伦太太就把我扶回楼上了。这真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你能不能大概地告诉我们,在你丈夫下楼多长时间你就听到了枪声?”

“不,我说不准。他是从更衣室下楼的,因此我没有听到他走出去。因为他怕失火,每天晚上都要绕庄园巡视一圈。我只知道他唯一害怕的就是火灾。”

“道格拉斯夫人,这正是我想要了解的问题。你和你丈夫是在英国才认识的,是不是?”

“是的,我们结婚已经五年了。”

“你听他提起过在美洲发生过什么事使他很害怕吗?”

道格拉斯夫人仔细想了想,停了一会儿才答道:“对,我总觉得有一种危险一直威胁着他,可他从来不愿和我讲。这并不是因为他不相信我——顺便插一句,我们夫妻一向恩恩爱爱,相濡以沫——而是因为他不想让我担心。他觉得假如我知道了一切,就会惶恐不安,因此他就默不作声了。”

“那你怎么会知道呢?”

道格拉斯夫人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说道:“自己的丈夫一辈子都保守着一个秘密,而爱着他的女人怎么可能一点也觉察不出呢?我是从各个方面知道的:从他从不提起他在美洲生活的某些片段;从他采取的某些自卫措施;从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从他注视某些陌生来客的方式。我完全可以肯定,他有一些势力强大的仇敌,并且正在追踪他,因此他总是在提防着他们。因为我对这点深信不疑,所以这几年来,只要他回来得比预计的晚,我就非常害怕。”

“我想问一下,”福尔摩斯全集说道,“是哪些话引起你的注意呢?”

“‘恐怖谷’,”妇人回答道,“这就是我追问他时,他所说的词。他说:‘我一直身陷“恐怖谷”中,至今也难以逃脱。’‘难道我们就永远摆脱不了这“恐怖谷”了吗?’我看到他失常的时候曾这样问过他。他回答说,‘有时我想,或许我们永远也摆脱不了啦。’”

“想必你问过他,‘恐怖谷’是什么意思吧?”

“我问过他,但是他一听就拉下了脸,不住地摇头说:‘我们两个人有一个处于它的魔爪之下,这就够不幸的了。愿上帝保佑,这不会降临到你的头上。’所以一定是有某一个真正的山谷,他曾在那里住过,并且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这一点,我敢肯定,其他我就再没有什么可告诉你们的了。”

“他从未提过什么人的名字吗?”

“提到过。三年前,他打猎时出了点意外,发烧很厉害,曾经说过胡话。我记得他不断喊一个名字,他喊的时候,很是愤怒,而且有些恐怖。这人的名字是迈金蒂——身主迈金蒂。他病好了后,我问他,谁是身主迈金蒂,他主管谁的身体?他哈哈一笑回答说,‘谢天谢地,他可不管我的身体。’我从他那里得到的所有情况我都说了。我觉得,身主迈金蒂和‘恐怖谷’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系。”

“还有一点,”警官麦克唐纳说道,“你是在伦敦一家公寓里和道格拉斯先生认识的,并且在那里和他订的婚,是吗?关于你们的婚事,有什么浪漫史,或者是发生了什么神秘的事情了吗?”

“浪漫史总是要有的,只是没有什么神秘的。”

“他没有情敌吗?”

“没有,那时我根本就没有男朋友。”

“你当然听说过,他的结婚戒指被人拿走了。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是他过去生活里的仇敌追踪到这里并杀死了他,那么,你觉得把他的结婚戒指拿走的原因可能是什么呢?”

一瞬间,我敢说道格拉斯夫人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这我实在是说不上,”她回答道,“这件事很古怪[68]。”

“好,我们不再耽误你更多的时间了,很抱歉在这样的时刻来打扰你,”麦克唐纳说道,“当然,还有一些其他问题,以后碰到了,我们再来问你吧。”

一瞬间,我敢说道格拉斯夫人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阿瑟·I.凯勒,《联合星期日周刊》,1914

她站了起来。我发现,像刚才一样,她又用轻捷而带有询问的眼光扫视了我们一眼,好像在说:“你们对我的证词有什么看法呢?”然后,她微鞠一躬,裙边轻扫地面,款步走出了房间。

“她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关上门以后,麦克唐纳沉思着说道,“巴克这家伙肯定经常到这里来。他大概是个很讨女人欢心的男子。他承认死者是个醋罐子,或许他最清楚道格拉斯是吃谁的醋。另外还有结婚戒指的事,你决不会放过这些问题。对那个从死者手中夺走结婚戒指的人——福尔摩斯全集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我的朋友坐在那里,双手托腮,深深地陷入沉思。这时他站了起来,拉响了传呼铃。

“艾穆丝,”当管家走进来时,福尔摩斯全集说道,“塞西尔·巴克先生现在哪里?”

“我去看看,先生。”

艾穆丝一会儿就回来了,告诉我们巴克先生在花园里。

“艾穆丝,你记得昨晚你和巴克先生在书房时,他脚上穿的是什么鞋吗?”

“记得,福尔摩斯全集先生,他穿的是一双拖鞋。在他要去报警的时候,我才把长筒靴子交给他。”

“现在这双拖鞋在什么地方?”

“还在大厅的椅子底下。”

“很好,艾穆丝,我们要知道哪些是巴克先生的脚印,哪些是外来的脚印,因为这个很重要。”

“是的,先生。我看到那双拖鞋上已经染上血迹了,连我的鞋子上也是一样。”

“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那是很正常的。好的,艾穆丝,如果我们要找你,我们会再拉铃的。”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书房,福尔摩斯全集已经从大厅里拿来了那双毡拖鞋。果然正如艾穆丝所说,两只鞋底上都沾有黑色的血迹。

“奇怪!”福尔摩斯全集站在窗前,一边就着阳光仔细察看,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

道格拉斯夫人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弗雷德里克·朵尔·斯蒂尔,《福尔摩斯全集历险记》,卷一,1952.

突然,福尔摩斯全集像猫一样猛地跳过去,俯身把一只拖鞋放在窗台的血迹上——完全吻合!他默默地朝着几个同事笑了笑。

麦克唐纳兴奋得失去常态,像用棍子敲打栏杆一样用他那地方口音喋喋不休地讲起来。他大声喊道:“老兄!这毫无疑问!是巴克自己印在窗上的。这比别的靴印要宽得多。我记得你说过是一双八字脚,而这就是答案。可是,他搞什么名堂呢?福尔摩斯全集先生,他搞什么名堂呢?”

“是啊,他搞什么名堂呢?”我的朋友沉思地重复着麦克唐纳的话。

怀特·梅森捂着嘴,轻声地笑着,又以特有的那种职业习惯搓着他那双肥胖的手,满意地大声叫道:“我早就说过这桩案子不一般,真的是一点也不假啊。”

福尔摩斯全集俯身把一只拖鞋放在窗台的血迹上。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4

六一线光明[69]

因为这三个侦探还有许多细节要去调查,我就一个人返回我们在乡村旅店的住处。

但在回去之前,我在这古色古香的花园里散了散步。花园在庄园的一侧,周围环绕着一排排非常古老的紫杉,修剪成各种各样奇怪的形状。园里是一片连绵的草坪,在草坪中间有一个旧式的日晷仪。整个园中景色秀美宜人,我紧张的神经不禁松弛了下来,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这样幽雅宁静的环境,能够使人忘记那间阴森森的书房和地板上那个四脚朝天、惨不忍睹的尸体,或者只是把它当做是做了一场噩梦。但是,正当我在园中散步,整个身心沉浸在鸟语花香之中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又重新勾起了我对那件惨案的回忆,并感觉到有一种不祥之兆。

我刚才说过,花园周围是一排排的紫杉。在距庄园楼房最远的那一边,紫杉很稠密,形成一道很长的树篱。在树篱的后面,是个长条石凳,从楼房这方向走过去是看不见的。当我走近那个地方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人娇柔的笑声。转眼之间我来到了树篱的尽头,对方还没有发现我,可我却看到了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这个家伙。道格拉斯夫人的样子使我很是吃惊,在餐厅里,她那么镇静而又庄重,而现在,她脸上所有伪装出来的悲哀都已荡然无存,眼里闪烁着的是快乐的光芒,脸上被同伴的妙语逗笑的笑纹清晰可见。巴克坐在那里,身子前倾,两手交叉在一起,双肘支在膝上,俊俏的面孔堆满微笑。一看见我,他俩马上就恢复了原来的严肃的伪装——只是有点太晚。他俩匆匆说了一两句话,巴克随即起身走到我身旁,说道:“对不起,先生,你是华生医生吧!”

我冷冷地点了点头,我敢肯定,我的表情明显地表露出了内心对他们的印象。

“我们觉得可能就是你,因为你和歇洛克·福尔摩斯全集先生的友情是尽人皆知的。你愿意过来和道格拉斯夫人聊一会儿吗?”

我沉着脸跟他走了过去,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地板上躺着的那个脑袋几乎被打碎了的尸体。惨案发生后不过几个小时,他的妻子竟然在他的花园的灌木丛后面和他的挚友有说有笑。我冷淡地和这个女人打了个招呼。在餐厅时,我曾经同情过她的不幸,可现在,我对她那哀求的目光也只能漠然置之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残酷无情、没心没肺?”道格拉斯夫人说道。

我耸了耸双肩,说道:“这与我无关。”

“或许有一天你会客观地看待我,只要你了解……”

“华生医生没有必要了解什么,”巴克急忙说道,“就跟他自己说过的那样,这与他无关嘛。”

“是的,”我说道,“那么,我就告辞了,我还要继续散步呢。”

“华生医生,请稍等一会儿,”妇人用乞求的声音大声喊道,“有一个问题,你的答复要比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更有权威,而这个回答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你比所有的人都更了解福尔摩斯全集先生,知道他和警署的关系。如果有人秘密地告诉他一件事,他是否一定要转告警探们呢?”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巴克也很恳切地说道,“他是自己独立处理问题呢,还是全部都要和警探们一起解决?”

“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谈这个问题。”

“我求你,我恳求你告诉我,华生医生,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们,只要你在这点上给我们明示一下,你就帮我大忙了。”

她的声音是那么诚恳,竟让我一时间忘掉了她所有的轻浮举动,感动得只能答应她的请求。

“福尔摩斯全集先生是一个独立的侦探,”我说道,“任何事他都自作主张,并依照他自己的判断来处理问题。同时,他当然会忠实于那些和他一起查案的官方人员,而对那些能帮助官方抓住凶手的事情,也绝不隐瞒他们。此外,我什么也不能说了。假如你要知道得更详细,我想你最好还是找福尔摩斯全集先生本人谈谈。”

说着,我抬了一下帽子就走开了,他俩仍旧坐在树篱挡住的地方。当我走到树篱的尽头时,回头看了一下,他们仍坐在树篱后面,热烈地谈论着什么;他们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因此很显然,他们是在议论刚才和我的那一番对话。

“福尔摩斯全集先生是一个独立的侦探,”我说道,“任何事他都自作主张,并依照他自己的判断来处理问题。”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4

整个下午,福尔摩斯全集都在和他的两个同行在庄园里研究案情,5点左右才回来,我让人给他端上来茶点,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当我把我遇到的这件事告诉福尔摩斯全集时[70],他说道:“我不希望他们告诉我什么秘密。华生,也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因为假如我们以同谋和谋杀的罪名去逮捕他们俩的话,他们就会狼狈不堪了。”

“你认为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吗?”

福尔摩斯全集兴致勃勃、神采飞扬,他幽默地说道:“我亲爱的华生,等我吃掉了这第四个鸡蛋,我就让你听到所有的情况。我不敢说已经完全查清了——还差得相当远呢——但是,当我们追查到了那只丢失的哑铃的时候……”

“那只哑铃?!”

“对呀,华生,你难道没看出来,那只丢失的哑铃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吗?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垂头丧气了,这只是咱们两个人说说,我想无论是麦克警官,还是那个精明的当地侦探,都没有意识到这件小事的特殊的重要意义。只有一只哑铃!华生,你想想,如果一个运动员只有一只哑铃,他会怎么样呢?肯定会畸形发展——很快就有造成脊椎弯曲的危险。不正常啊,华生,不正常啊[71]!”

他坐在那里,大口吃着面包,两眼闪烁着恶作剧的神色,幸灾乐祸地看着我那冥思苦想的狼狈相。

福尔摩斯全集胃口这么好,说明他已经是成竹在胸了——我永远忘不了他那些茶不思、饭不想的日日夜夜,当他那充满迷惑的头脑被疑难问题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就会像一个苦行僧那样聚精会神,而他那瘦削、渴望成功的面容就变得更加干瘦了。

最后,福尔摩斯全集把烟斗点着,坐在这家老式乡村旅馆的壁炉旁[72],从容不迫地、很随意地谈起这个案子来,这样的讲述与其说是深思熟虑的,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的。

“谎言,华生,这是一个巨大的、奇怪的、彻彻底底的弥天大谎,我们从一开始就遇到这个谎言,而且这也成了我们的出发点——巴克所说的话全是假的,只是被道格拉斯夫人进一步证实了,因此,道格拉斯夫人也是在撒谎。他们两个都在撒谎,并且是串通好的。所以现在我们要调查的问题很清楚了,就是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撒谎?他们处心积虑竭力掩盖的真相又是什么?华生,我们俩人就要试试看,能不能查出隐藏在这些谎言背后的真相。

“我是怎样知道他们是在撒谎呢?因为他们编造得非常拙劣,根本与事实不符。你想一想吧!根据他们的说法,刺客行凶后,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从死者手指上取下这枚戒指,而这个戒指上面还套着另外一枚戒指,所以他要把另外一枚戒指也摘下来,然后再套回到原处——这么短的时间,他是肯定做不到的,而且还把这张奇怪的卡片放在死者身旁。我说这很明显是不可能办到的,你也许会争辩说,那戒指或许是在他被害之前被摘下去的。但是,华生,我很敬佩你的判断力,所以你是不会这么说的。蜡烛点的时间很短,这说明,死者和刺客会面的时间不会很长。仆人们说道格拉斯胆子很大,那么他是那种稍微一吓唬就乖乖交出结婚戒指的人吗?我们能想象道格拉斯竟然会把结婚戒指交出去吗?不,不会的,华生,灯点着后,凶手独自一个人和死者待了一段时间。对于这一点,我敢肯定。

“但是死者很明显是被枪杀的,因此,开枪的时间比他们所说的要早许多。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肯定不会错。所以,我们面对的是蓄意谋杀,是由两个听到枪声的人,也就是巴克这个男人和道格拉斯夫人这个女人合伙干的。首先,当我能证明窗台上的血迹是巴克故意印上去的,其目的是为了给警方造成错觉时,你就不得不承认,这个案件的发展变得对他不利了。

“现在,我们必须向自己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谋杀到底是在什么时间发生的呢?一直到十点半钟,仆人们还在这屋里走来走去,因此凶杀肯定不会在这之前发生。10点45分,仆人们都回了下处,只有艾穆丝还留在餐具室。下午你离开我们以后,我曾经做过一些试验,发现只要房门都关上,无论麦克唐纳在书房发出多大的声音,我在餐具室里也听不到。

“然而,女管家的寝室就不一样了。这间卧室离走廊不远,当动静非常大时,我在这间卧室是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的。从极近距离射击时——这个案子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火枪的枪声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消声了,枪声不会很响,但在寂静的晚上爱伦太太卧室还是能够听到的。爱伦太太说她有些耳聋,虽然这样,她还是在证词中提到,在警报发出前半小时,她听到砰的一声像关门的声音。警报发出前半小时当然是10点45分,我敢肯定她听到的就是枪声,那个时间那才是真正的谋杀时间。

“如果的确是这样,我们现在必须搞明白一个问题:假设巴克先生和道格拉斯夫人不是凶手,那么,从10点45分他们听到枪声下楼,到十一点一刻他们拉铃叫来仆人,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在干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不立刻报警呢?这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这个问题一旦查明,我们就朝问题的解决前进了好几步。”

“我也相信,”我说道,“他们两个是一伙的。道格拉斯夫人在丈夫死后不到几小时,竟然听见笑话就坐在那里哈哈大笑,可见她一定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

“是的。甚至当她自己讲述案情时,也不像个被害人的妻子。华生,我不是一个崇拜女性的人[73],这一点你很清楚。但是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如果一个妻子听了别人的话就不去看她丈夫尸体,那么她不大可能把丈夫放在心上的。华生,假如我娶妻的话,我肯定会给我妻子灌输这样一种思想,那就是当我的尸体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时,她决不会跟着管家妇走开。他们这种安排非常笨拙,就算是再没有经验的侦探,如果丈夫死了没有出现一般会有的妇女放声大哭的场面,他们也会感到吃惊的。即使没有别的原因,就凭这件小事我也会认为这是一个预谋。”

“那么,你肯定觉得巴克和道格拉斯夫人就是杀人犯了?”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4

“那么,你肯定觉得巴克和道格拉斯夫人就是杀人犯了?”

“你的这些问题真够直接的,”福尔摩斯全集向我挥舞着烟斗说,“就像对我开枪射击一样。假如你觉得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知道凶杀案的真相,并且沆瀣一气,隐瞒实情,那我就完全赞同你——他们肯定是这样干的。但是你那击中要害的前提还不是很清楚,我们先来研究一下阻碍我们前进的疑难问题吧。

“如果我们假设他们两个人因暧昧关系而串通一气,并且决心干掉妨碍他们的那个人——当然这只是一种大胆的假设,因为我们经过对仆人们和其他人的周密调查,无论从哪一方面也找不到这方面的证据,并且相反,有许多证据能证明道格拉斯夫妇恩爱无比。”

“我敢说这都是假的。”我想起花园中那张漂亮含笑的面孔,说道。

“好,至少他们使人产生的印象是这样的。可是,我们假定他们俩诡计多端,在这一点上欺骗了所有的人,并且一起密谋杀害道格拉斯。刚好道格拉斯正面临着某种危险……”

“我们听到的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啊。”

福尔摩斯全集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华生,你大概地说明了你的看法,你的看法是,从一开始他们说的每件事都是假的。按照你的意思,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暗藏的危险,也没有什么秘密组织,更没有什么‘恐怖谷’,没有什么叫做迈金蒂之类的大首领诸如此类的事情。好啊,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推测。那么就让我们看看它会使我们得到什么结果——他们杜撰这种说法来说明犯罪原因,然后,为了配合这种说法,他们把这辆自行车故意丢在花园里,把它当做凶手是个外来人的物证。窗台上的血迹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死者身上的卡片也是这样,卡片可能就是在屋里写好的。所有这一切都符合你的假设,华生。但是,紧接着我们就要碰到这样一些令人费解、难以下手、无从解释的问题了——为什么他们从所有的武器中偏偏选了一支截短了的火枪,并且还是美国火枪呢?他们怎么能肯定火枪的射击声不会惊动别人,把他们招引过来呢?像爱伦太太那样,把枪声当成了关门声而不出来看看,这不过是一个偶然。华生,为什么你所说的一对儿凶手会这么愚蠢呢?”

“我承认对这些我也没办法解释。”

“那么,还有,假如一个女人和她的情夫合伙谋杀她的丈夫,他们会在他死后把结婚戒指摘走——就好像是炫耀胜利似的——从而让自己的罪行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吗?华生,难道你觉得这也是非常可能的吗?”

“不,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再说,如果丢下一辆藏在外边的自行车是你想出来的办法,难道这样做有什么实际价值吗?即使最笨的侦探也肯定会说,很明显这是故布疑阵,因为一个凶手为了逃命,首要的东西就是自行车呀。”

“我想不出怎么解释了。”

“可是,就人类的智力水平来说,对于一系列相互关联的事件解释不出原因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我来找一条可能的思路吧,就算是一次智力训练,暂且不去管它的对与错。我承认,这只不过是一种想象,但是,想象不是始终都是真理之母吗?

“我们可以假设,道格拉斯这个人的确有过犯罪的隐私,并且真的是不体面的隐私,这就使他遭到某人暗杀。我们设想凶手是个从外面来的仇人,因为某种我到现在还无法解释的原因,这个仇人摘走了死者的结婚戒指——这种宿怨可以解释成是他初婚时所造成的,而正因为这样,才摘走了他的结婚戒指。

“在这个凶手逃跑之前,巴克和死者的妻子来到了屋中。凶手使他们意识到,假如想抓住他,那么,一件骇人听闻的丑事就会被公布于众。因此他们就改变了做法,心甘情愿地把凶手放走了。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完全可能悄无声息地放下吊桥,然后再拉上去。凶手逃跑时,因为某种原因,觉得步行要比骑自行车更安全,因此他把自行车丢到在他安全逃走以后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说到这里,我们只能认为这些推测是有可能的,是不是?”

“是的,很显然,这是有可能的。”我稍有保留地说。

“华生,我们一定要注意到,我们所遇到的案件毫无疑问是极为特殊的。现在我们接着把我们假设的案情推测下去:这一对不一定是罪犯的男女,在刺客逃跑后,意识到自己的杀人嫌疑很大,他们既不能证明自己没有动手杀人,又很难证明不是纵容他人行凶:所以他们就匆匆忙忙、无比笨拙地制造假象来应付这种情况。巴克用他沾了血迹的拖鞋在窗台上留下了脚印,假装是凶手逃走留下的痕迹。很明显,听到枪声的肯定只有他们两个,因此在他们安排好了以后,才拉铃报警,但是这个时候离案发时间已经有整整半个小时了。”

“你准备如何证明这一切呢?”

“好,假设是一个外来人,那么他就有可能被缉拿归案,这些证明当然是最有效的了。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嗯,当然,科学的手段多的是。我想,如果我能在书房独自待上一晚上,那么对我的帮助肯定会很大。”

“单独一个人待一晚上!”

“我准备现在就去那里。我已经和那个可敬的管家艾穆丝商量过了,他绝对不是巴克的死党。我要坐在那间屋里,试试屋里的气氛能不能给我带来一些灵感。华生,我的朋友,你笑我吧。我是笃信保护神[74]的。好吧,咱们走着瞧。顺便问你一下,你不是有一把大雨伞吗,带来了没有?”

“在这儿。”

“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借用一下。”

“当然可以了,但是,这件武器很蹩脚的!假如遇到什么危险……”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亲爱的华生,否则,我肯定就会请你帮忙了。但我一定要借用一下这把伞。现在,我只能先等我的同事们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回来,他们现在正在那里调查自行车主人的下落呢。”

夕阳西下,警官麦克唐纳和怀特·梅森调查回来了。他们显得非常高兴,说是调查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伙计,我承认我曾经怀疑过是不是真的有个外来人,”麦克唐纳说道,“不过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不但已经认出了自行车,而且还查访到车主的外貌特征,因此,这一趟可是收获很大啊。”

“你们这么说,好像这案子就要水落石出了,”福尔摩斯全集说道,“我衷心地向你们二位表示祝贺啊。”

“好,我是从这个事实着手的:道格拉斯先生曾经到过滕布里奇韦尔斯市,自从那一天起,他就显得紧张不安了,由此看来,正是在滕布里奇韦尔斯市,他觉察到了某种危险。很显然,假如一个人是骑自行车来的话,那就能够推测出是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来的了。我们把自行车随身带上,让各个旅馆辨认。自行车马上被伊格尔商业旅馆的经理认出来了,他说这车是一个叫哈格雷夫的人的。他两天前在那里开过房间,这辆自行车和一个小手提箱,就是他所有的家当。他登记是从伦敦来的,但是没有写具体地址。手提箱是伦敦制造的,里面的东西也是英国货,只是那人无疑是美国人。”

“你们这么说,好像这案子就要水落石出了,”福尔摩斯全集说道,“我衷心地向你们二位表示祝贺啊。”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4

“太好了,太好了,”福尔摩斯全集兴奋地说道,“你们的确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工作,而我却和我的朋友坐在这里想象各种可能。麦克先生,这确实是一次教训啊,我们应该多做些扎实的工作啊。”

“当然,一点不错,福尔摩斯全集先生。”麦克唐纳警官得意地说道。

“但是,这也和你的推测完全符合啊。”我提醒说。

“那也不一定。不过,还是让我们听听结果怎么样吧,麦克先生。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查清这个人呢?”

“很显然,他非常小心地防备着,害怕别人认出他来。他既没有文件也没有书信,衣服上也没有标记。他卧室的桌上有一张本郡的交通路线图。昨天早上,他吃过早饭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旅馆,一直到我们去调查为止,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福尔摩斯全集先生,这就使我百思不得其解了,”怀特·梅森说道,“假如这个人不想让别人怀疑他,他就应该知道,他必须返回旅馆,而且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游客那样待在旅馆里,而假如像现在这样,他应当想到,旅馆主人一定会去向警察报告的,而且肯定要把他的失踪和这起凶杀案联系在一起。”

“别人是要这样想的。既然还没有抓到他,至少一直到现在证明他还是很聪明的。不过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呢?”

麦克唐纳查看了一下笔记本。

“这里我们已经把他们所说的全都记录了下来。他们好像说得不太具体,可是那些茶房、管事的和女侍者们所说的基本上相同。那人身高五英尺九英寸,大约五十岁,头发有点儿灰白,淡灰色的胡子,鹰钩鼻子,面目凶狠,令人望而生畏。”

“好,别说了,这简直说的就是道格拉斯本人,”福尔摩斯全集说道,“道格拉斯恰好是五十多岁,须发灰白,身高也是这样。你还得到了什么别的情况了吗?”

“他穿一身灰色厚衣和一件双排扣夹克[75],披着一件黄色短大衣,戴着一顶便帽。”

“关于那支火枪有什么情况吗?”

“这支火枪不足二英尺长,完全能够放到他的手提箱里。他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它藏在大衣里,带在身上。”

“你觉得这些情况和这件案子有什么联系呢?”

“噢,福尔摩斯全集先生,”麦克唐纳说道,“你要相信,我得到这些情况之后,没到五分钟就发了电报。当然假如我们捉住这个人,我们就能作出更合理的判断了,可是,在这件案子毫无头绪的时候,我们肯定是向前进了一大步——我们了解到一个自称哈格雷夫的美国人两天前来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随身携带着一辆自行车和一个手提箱,箱子里装的是一支截短了的火枪,因此他是蓄意来进行犯罪活动的。昨天早上他把火枪藏在大衣里,骑着自行车来到这个地方。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没有人看到他来。可是他到庄园大门口不必经过村子,并且街上骑自行车的人也很多。可能他立刻把他的自行车藏到月桂树丛里(人们后来就在这里发现了那辆自行车),也可能他自己就躲在这里,观察着庄园的动静,等着道格拉斯先生走出来。在咱们看来,在室内使用火枪这种武器很奇怪。可是,他本来是想在室外使用的,因为火枪在室外有一个很明显的优势,那就是它不会打不中,而且在英国热爱射击运动的人聚居区,听到枪声是很普通的事,不会引起仆人们的特别注意的。”

“这一切都很清楚!”福尔摩斯全集说道。

“不过,道格拉斯先生并没有出来。凶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扔下自行车,在傍晚时走近庄园。他看见吊桥是放下来的,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于是他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很显然,如果被人撞见了,他就会编造出一些借口,但是他并没有碰到任何人。他溜进了他首先看到的屋子,躲在窗帘的后面。从那里,他发现吊桥已经被拉起来了,他知道,仅有的一条出路就是过护城河。他一直等到十一点一刻,道格拉斯先生进行临睡前的例行检查,便走进房来。凶手按原定计划向道格拉斯开枪以后就逃走了。他很清楚,旅馆的人会交代出他的自行车特征来,而这将对他很不利,因此他就把自行车丢在这个地方,另外想办法逃到伦敦,或是去他提前安排好的某一安全藏身之所。福尔摩斯全集先生,我说得怎么样?”

“很好,麦克先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说得很好,也很明白,这是你所说的案件发展的最终结果。我的结论是:案发实际时间要比我听说的要早半个小时;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先生两个人合谋掩盖了一些事实;他们帮助凶手逃走了,或者至少是在他们进屋之后杀人犯才逃走的;他们还制造凶手从窗口逃跑的假象,而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放下吊桥,让杀人犯逃跑的。这是我对案子前半部分情况的推断。”

这两个侦探摇了摇头。

“好,福尔摩斯全集先生,如果这是事实,那我们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个伦敦警官说道。

“而且是更加费解了,”怀特·梅森补充道,“道格拉斯夫人一辈子从来没有到过美洲,她怎么会和一个美洲来的杀人犯有牵连,并使她庇护这个凶手呢?”

“我承认这些谜团的存在,”福尔摩斯全集说道,“我想今晚亲自去调查一下,也许会找到一些有助于破案的线索。”

“福尔摩斯全集先生,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不用!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夜色很深再加上华生医生的雨伞就行了。还有艾穆丝,这个忠实的艾穆丝,毫无疑问,他会破例给我提供些帮助的。我的一切思路自始至终围绕着一个基本问题:一个运动员锻炼身体为什么要这么不合逻辑地使用一只哑铃呢?”

深更半夜的时候,福尔摩斯全集才一个人调查回来。我们住的房间里有两张床,这已经是这家乡村小旅馆对我们的最高待遇了。当时我已入睡,他进门时才把我惊醒。

“哦,福尔摩斯全集,”我喃喃地说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他手里拿着蜡烛,站在我身边,默不作声,然后他那高大而瘦削的身影向我俯过来。

“哦,福尔摩斯全集,”我喃喃地说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4

“我说,华生,”他低声说道,“你现在和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一个大脑不受控制的白痴,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不感到恐怖吗?”

阿瑟·I.凯勒,《联合星期日周刊》,1914

“我说,华生,”他低声说道,“你现在和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一个大脑不受控制的白痴,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不感到恐怖吗?”

“一点也不。”我诧异地回答道。

“啊,很幸运。”他说道,这一夜他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76]。

七谜底

第二天早饭过后,我们到当地警察局去,看见麦克唐纳警官和怀特·梅森正在警官的小会客室里磋商着什么事情。面前的办公桌上堆着许多书信和电报,他们正在认真地整理和记录,有三份已经放在了一边。

“还在追查那个难以捉摸的骑自行车的人吗?”福尔摩斯全集兴奋地问道,“关于这个凶手有什么新的消息?”

麦克唐纳哭丧着脸指了指他那一大堆信件,说道:“现在从莱斯特、诺丁汉、南安普敦、德比、东哈姆、里士满和其他14个地方都发来了关于他的报告。其中东哈姆、莱斯特和利物浦三个地方的情况对他明显不利。所以,实际上他已被注意到了。可是全国上下好像到处都有穿着黄大衣的亡命之徒似的。”

“哎呀!”福尔摩斯全集同情地说道,“现在,麦克先生,还有你,怀特·梅森先生,我想向你们提出一个非常诚恳的忠告。当我开始和你们一起调查这件案子时,你们一定还记得,我曾经提出过条件:未经充分论证的观点我不会对你们发表;我有权保留并制定出我自己的行动方案,直到我觉得它们符合事实,并且使自己感到满意。所以,目前我还是不愿意告诉你们我的全部想法。另一方面,我说过我对你们一定要真诚,假如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徒劳地做着无用功,那就是我的错了。因此今天早上我要向你们提出忠告,我的忠告就是三个字:‘放弃它’。”

麦克唐纳和怀特·梅森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这位大名鼎鼎的同行。

“你觉得这件案子已经毫无办法了吗?”麦克唐纳大声说道。

“是我觉得你们以这种方式办这件案子是没有希望的,但我并不觉得这件案子本身没有希望。”

“但是骑自行车的人并不是无中生有的啊——我们有他的外貌特征,他的手提箱,还有他的自行车。这个人一定躲在什么地方了,为什么我们不抓住他呢?”

“对,对,很明显,他躲在某个地方,并且我们肯定能抓到他。可是我不想让你们到东哈姆或是利物浦这些地方去白费力气,我相信我们能找到破案的捷径。”

“你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你这就不应该了,福尔摩斯全集先生。”麦克唐纳生气地说道。

“麦克先生,我的工作方法你是知道的,可是我在尽量短的时间里保一下密,只不过是想设法证实一下我想到的所有细节,而做到这个很容易。然后我就和你们告别,回伦敦去,并把我的成果毫无保留地给你们留下,作为你们的功劳——不这样做,我就太对不起你们了。因为在我的所有经历中,我还想不起来有比这件案子更奇怪、更有趣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福尔摩斯全集先生。昨晚我们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回来看到你的时候,你对我们的判断已经基本上同意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使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又截然相反了呢?”

“好,既然你们问我,我就告诉你们吧。就像我对你们说过的,我昨天夜里在庄园里独自消磨了几个小时。”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啊!现在我暂时先给你们一个很概括的答案。顺便说一下,我曾经读过一篇说明性的文字,它概括而又生动,是介绍这座古老庄园的。这份资料只要花一个便士就可以在本地烟杂店里买到。”说着,福尔摩斯全集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77],书皮上印有这座古老庄园的模糊的版画。

他又接着说道:“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当一个人沉浸在周围古老环境中的时候,这本小册子就会使调查显得兴趣盎然。你们不要着急,因为我能向你们保证,即使这样枯燥的一篇介绍资料,也可以使人在头脑中浮现出这座古老庄园的往日风貌。请让我给你们读上一段吧:‘伯尔斯通庄园是在詹姆士一世登基后第五年,在一些古建筑物的遗址上建成的,它是残存的詹姆士一世时期有护城河的宅邸中最典型的代表……’”

“福尔摩斯全集先生,你在耍弄我们。”

“啧!啧!麦克先生!我早就看出你有些不耐烦了。好,既然你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我就不再逐字逐句地念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里有一些叙述,谈到1644年反对查理一世的议会党人中,有一个上校取得了这块地;谈到在英国内战期间[78],查理一世本人曾在这里躲了几天;最后谈到乔治二世[79]也来过这里,你不能不承认这里面有许多问题都和这座古老别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这一点我毫不怀疑,福尔摩斯全集先生,可是这和我们的事毫不相干啊。”

“不相干吗?是不相干吗?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做咱们这一行的,一个最重要的本领,就是视野必须开阔,并且各种理论的相互作用以及对知识的间接利用自始至终都是非常重要的[80]。请原谅,尽管我只研究犯罪,但不管怎么说年龄比你大些,经验可能比你多一些。”

“我首先承认这一点,”唐纳诚恳地说道,“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做起事来也太拐弯抹角了。”

“好,好,我可以不谈过去的事情,回到眼前的事实上来。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昨晚我曾经去过庄园。我既没有去见巴克先生,也没有去见道格拉斯夫人,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扰他们。可是令我高兴的是,我听说这个女人并不是憔悴不堪,而且刚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我特地去拜访了那位忠诚的艾穆丝先生,和他亲切地商量了一阵子,最后他答应我,让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一阵子,不让别人知道。”

“什么!和那具尸体在一起!”我吃惊地喊了出来。

“不,不,现在一切正常。麦克先生,我这么做可是得到您的允许的。那间屋子已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在里面待了一刻钟,颇受启发。”

“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噢,我并没有把简单的事情搞得神神秘秘,我只是在寻找那只丢失了的哑铃。在我对这件案子的推断中,我始终觉得这只哑铃是很重要的。最后我终于找到了它。”

“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我们已经快接近事实的真相了,只要让我进一步做下去,再前进一小步,我就能答应你们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了。”

“好,我们肯定答应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麦克唐纳说道,“但是说到你让我们放弃这件案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因很简单,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因为首先你们就没有搞明白调查对象是什么啊!”

“我们正在调查伯尔斯通庄园约翰·道格拉斯先生的被害案。”

“对,对,你们说得很对,但是不要费劲去追踪那个骑自行车的神秘人物了。我向你们保证,这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帮助的。”

“那么,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要是你们愿意的话,我就详细地告诉你们应该做些什么。”

“好,我不得不承认,我总觉得你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做法是有道理的,我一定照办。”

“怀特·梅森先生,你怎么样?”

这个乡镇侦探迷惑不解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福尔摩斯全集先生和他的侦探法对他来说是一片陌生。

“好吧,如果麦克唐纳警官觉得对,那么我当然也一样。”怀特·梅森终于说道。

“好极了!”福尔摩斯全集说道,“好,那么我建议你们两位到乡间去放松地散散步吧。我听说,从伯尔斯通小山边一直到威尔德,景色很美。虽然我对这乡村不熟悉,不能推荐一家饭馆给你们,可我想你们肯定能找到合适的饭馆吃午饭。晚上,尽管很疲倦,但是却很高兴……”

“先生,您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是太大了!”麦克唐纳生气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道。

“好,好,随你们的便好了,不管怎么打发这一天都可以,”福尔摩斯全集兴奋地拍拍麦克唐纳的肩膀说道,“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吧,可是,一定要在黄昏以前到这里来见我,一定要来,麦克先生。”

“这话听起来倒还像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说的。”

“我所说的,都是极好的建议,但是我并不强迫你们接受,只要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这里就行了。可是,现在,在我们分手以前,我需要你给巴克先生写一个便条。”

“好吧!”

“要是你愿意的话,那我就口述了。准备好了吗?

‘亲爱的先生,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排净护城河的水,希望我们能够找到一些……’”

“这是不可能的,”麦克唐纳说道,“我已调查过了。”“啧,啧,我亲爱的先生!写吧,请按我所说的写好了。”“好,接着说吧。”

“‘希望我们能找到与我们的调查有关的什么东西。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早晨工人们就来上工,把河水引走……’”

“不可能!”

“‘把河水引走,因此我想最好还是提前说明一下。’

“现在签个名吧,4点钟左右,派人送去,那时我们再在这间屋里见面。在见面以前,我们可以一切自便。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调查肯定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81]。”

日渐黄昏,我们又重新聚在一起。福尔摩斯全集满脸的严肃,我非常好奇,而两个侦探显得极为不满,非常气恼。

“好吧,先生们,”我的朋友严肃地说道,“我请你们现在和我一起去把所有的情况都考察一番,然后你们就会得出结论——我所作的观察到底能不能证明我得出的结论是有道理的。夜里很冷,我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因此请你们多穿一些衣服。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现场。假如你们没有异议的话,我们现在马上出发。”

庄园花园四周用栏杆围着,我们顺着花园向前走,一直走到一个栏杆有豁口的地方,我们穿过豁口溜进花园。暮色越来越暗,我们跟着福尔摩斯全集走到一片灌木丛附近,差不多就在正门和吊桥的对面。吊桥还没有拉起来。福尔摩斯全集蹲下来躲在月桂树丛后面,我们三个人也跟着蹲下来。

“现在我们要干什么呢?”麦克唐纳唐突地问道。

“忍耐才能保全灵魂[82],尽可能不要出声。”福尔摩斯全集答道。

“我们究竟要在这儿干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对我们说得明白一些!”

福尔摩斯全集笑了,他说道:“华生不止一次地说我是现实生活中的剧作家——我怀着艺术家的情怀,固执地要做一次成功的表演[83]。麦克唐纳先生,假如我们不能经常使我们的演出取得很好的效果,那我们这个职业就真的单调乏味了。请问一下,直截了当地指控,残酷地处决——这种结案的方式能演出什么好戏呢?可是敏锐的判断,妙计百出,对转瞬即逝的案件作出机智的推测,而又成功地证实自己的判断——难道这些不正体现出了我们的职业是值得骄傲、很有价值的吗[84]?在现在这个时候,你们会像猎人期待着得到猎物那样激动;如果像一份已经安排好的时间表那样,还有什么值得激动的呢?麦克先生,我只请你们耐心一点,一切就快真相大白了。”

“好啊,我倒是希望在我们大家冻死以前,能够体会到这种骄傲、激动。”这个伦敦侦探无奈而又幽默地说道。

我们几个人都很赞同这种迫切的愿望,因为我们等待得实在是太久、太难忍了。夜色逐渐笼罩了这座狭长而阴森的古堡,一股阴冷、潮湿的寒气从护城河里升起来,让我们感到寒彻心肺,牙齿不停地打架。大门口只有一盏灯,那间晦气的书房里点着的是一盏固定的球形灯。四处伸手不见五指,悄无声息。

“这要待多久啊?”麦克唐纳突然问道,“我们在等什么呢?”

“我不希望像你那样计较守候了多长时间,”福尔摩斯全集非常严厉地答道,“要是凶手把他们的犯罪活动安排得像火车时刻表那样准确,那当然对我们大家方便多了。至于我们在等什么……瞧,那就是我们等的东西!”

他说话的时候,书房中的黄色灯光很亮,可被一个来回走动的人挡住了。我们隐身的月桂树丛正对着书房的窗户,相隔不到一百英尺。一会儿,窗子吱的一声突然打开了,我们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的头和身子探出窗外,向四周张望。他向前面看了一会儿,贼头贼脑的,好像害怕被人看到。然后他向前伏下身子,接着在这寂静中响起了河水被搅动的轻微的响声,好像是那个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搅动护城河水。然后他突然像渔夫捞鱼一样,捞上一个又大又圆的东西,接着把它拖进窗子里,灯光又被挡住了。

“快!”福尔摩斯全集大声喊道,“快去!”

我们大家都站起身来,可四肢已经麻木了,于是就蹒跚地跟在福尔摩斯全集后面跑着。他匆匆地跑过桥去,用力拉响门铃。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艾穆丝惊讶地站在门口,福尔摩斯全集一声不吭地把他推到一边,我们大家也都跟着他一起冲进屋里,我们所守候的那个人就在那里。

然后他突然像渔夫捞鱼一样,捞上一个又大又圆的东西。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5

桌上的油灯重新放射出刚才我们在窗外看到的光芒。现在油灯正拿在塞西尔·巴克手中,我们进来时,他把灯举了起来,朝向我们。灯光照在他那坚定、刚毅、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他的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巴克喊道,“你们在找什么?”

福尔摩斯全集飞快地朝四周扫视了一下,然后向塞在写字台底下的一个湿漉漉的包裹猛扑了过去。

“我就是找这个,巴克先生,这个裹着哑铃的包袱是你刚从护城河里捞起来的。”

巴克一脸的惊奇,他注视着福尔摩斯全集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很简单,是我把它放在水里的嘛。”

“是你把它放进水里的?你?”

“或许我应该说‘是我重新把它放进水里的’。”福尔摩斯全集说道,“麦克唐纳先生,你记得我提到过丢失了一只哑铃的事吧,我让你注意它,不过你却忙于别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它,可它原本是能够使你从中得出正确答案的工具。这屋子既然靠近护城河,并且又丢了一件有分量的东西,那么就很容易想到,哑铃是用来加重什么别的东西使之沉到水中去了——尽管这可能不是事实,可至少这种推测是值得验证的。艾穆丝答应我可以留在这屋中,因此,我在艾穆丝的帮助下,用华生医生雨伞的伞柄,昨晚已经把这个包袱捞了出来,而且仔细检查了一番。

“但是,最为重要的是,我们应当证实是什么人把它放到水中去的。所以,我们便声明要在明天抽干护城河的水,自然,这就让那个藏这个包袱的人一定要取回它去,而这只有在黑夜里才能去做。我们至少有四个人亲眼目睹了是谁趁机抢先打捞包袱的,巴克先生,我想,现在该你讲讲了。”

油灯

歇洛克·福尔摩斯全集把这个湿包袱放在桌上油灯旁边,把捆着的绳子解开。他从里面取出一只哑铃来,放到墙角上那一只的旁边。然后他又抽出一双长筒靴子。

“你们看,这是美国式的。”福尔摩斯全集指着鞋尖说道。他又把一把带鞘的杀人长刀放在桌子上。最后他解开一捆衣服,里面有一整套的内衣内裤、一双袜子、一身灰色的粗呢衣服,还有一件黄色的短大衣。

“这些衣服,”福尔摩斯全集指着说,“除了这件大衣之外,都是普通的衣物,这件大衣对人很有启发。”

福尔摩斯全集把大衣举到灯前,用他那瘦长的手指在大衣上指点着继续说道:“你们看,这件大衣衬里里面,有一个口袋做成这种式样,好像是为了有足够的地方去装那支截短了的猎枪[85]。衣领上有制衣商的签条——美国维尔米萨[86]的尼尔服饰用品店。我曾在一个修道院院长的藏书室里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涉猎了众多的知识,了解到维尔米萨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小城镇,在美国一个著名的盛产煤铁山谷的谷口。巴克先生,我记得你和我谈到道格拉斯先生第一位夫人时,曾经提起产煤地区的事。那么就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尸体身旁的卡片上的V.V.两个字,可能是表示维尔米萨谷[87](VermissaValley),也许就是从这个山谷中,派出了凶手,这山谷大概就是我们听说的恐怖谷——这些都是一目了然的了。现在,巴克先生,我好像是有点碍你的事了。”

在这个大侦探解说时,塞西尔·巴克脸上的表情可真是千奇百怪:一会儿恼怒无比,一会儿惊诧不已,一会儿惊恐万分,一会儿犹豫不决。最后他用带嘲讽的反话回避福尔摩斯全集的问话,冷笑着说:

“福尔摩斯全集先生,你既然知道得这么多,或许可以再给我们多讲一点。”

“我当然能告诉你更多的情况了,巴克先生,可是还是你自己讲更体面一些。”

“啊,你是这样想的吗?那好吧,我只能告诉你,假如这里面有什么秘密的话,那也不是我的隐私,让我说出来你是找错人了。”

“好吧,巴克先生,如果你是这种态度,”麦克唐纳冷冷地说,“那我们就要先拘留你,等拿到逮捕证再逮捕你了。”

“你们随便好了。”巴克轻蔑地说道。

看来从他那里再也弄不出什么来了,因为只要看一看他那死不悔改的面容,就很清楚,即使对他施以酷刑[88],也绝不会使他改变自己的决心。但是,正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面前的僵局。原来,道格拉斯夫人正站在半掩的门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现在她走进了屋里。

“你对我们已经尽心尽力了,塞西尔,”道格拉斯夫人说道,“无论这件事情将来结果怎样,反正你已经尽力而为了。”

“不仅仅是尽力,而且是过分尽力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全集严肃地说道,“我对你非常同情,太太,我坚决奉劝你要相信我们的裁断,并且心甘情愿地真正把警探当成可以信赖的人。或许我在这方面做得不够,因为你曾通过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向我表示过有秘密要告诉我,可我没有按你的暗示去做,因为那时我觉得你和这件凶杀案有着直接的关系,现在我坚信事实完全不是这样。但是,有许多问题还需要加以解释,我劝你还是让道格拉斯先生本人把他自己的事情给我们讲一讲吧。”

道格拉斯夫人转过身去,拥抱了他,巴克也紧紧地抓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5

道格拉斯夫人听福尔摩斯全集这么一说,大惊失色,不由地叫出声来。这时我们看到有一个人好像是从墙里冒出来一样,出现在阴暗的墙角并走了过来,我和两个侦探也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道格拉斯夫人转过身去,拥抱了他,巴克也紧紧地抓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这样就最好了,杰克,”他的妻子重复说道,“我相信这样就最好了。”

“是的,这样最好,道格拉斯先生,”歇洛克·福尔摩斯全集说道,“我确信这样最好。”

这个人刚从黑暗走向亮处,眨着昏花的眼睛站在那里看着我们。那是一张很不一般的脸——一双果敢刚毅的灰色大眼睛,剪短了的灰白色胡须,凸出的方下巴,嘴角浮现出明显的幽默感。他把我们大家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最后,令我吃惊的是,他竟然朝我走来,并且递给了我一个纸卷。

“久仰大名,”他说道,发音不完全像英国人,也不完全像美国人,可是却圆润动听,“你是这些人中的历史学家。好,华生医生,或许你原来从来没有得到过像现在你手中这样的故事资料——我敢拿所有的财产和你打赌。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叙述它,可是只要你掌握了这些事实,你就不会引不起读者大众的兴趣。我曾躲了两天,用白天的时间,就是在目前这样的困境中,把这些事情写成了文字。这些材料你和你的读者们可以随便用——这就是关于恐怖谷的故事。”

“这些都过去了,道格拉斯先生,”歇洛克·福尔摩斯全集平静地说道,“而我们想听你讲讲现在的情况。”

“我会告诉你们的,先生,”道格拉斯说道,“我说话的时候,可以吸烟吗?好,谢谢,福尔摩斯全集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自己也喜欢吸烟。你想想,如果你坐了两天,明明知道衣袋里有烟草,却害怕吸烟时因为烟味把自己暴露了,那是什么滋味啊。”

道格拉斯倚着壁炉台,抽着福尔摩斯全集递给他的雪茄,说道:“我久仰你的大名,福尔摩斯全集先生,可没想到竟然会见到你。可在你还没有来得及读这些材料之前,”道格拉斯朝着我手中的纸卷点了点头说,“你将会觉得,我给你们讲的都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

警探麦克唐纳吃惊地看着这个刚冒出来的人。

“啊,这可真把我难住了!”麦克唐纳终于大声说道,“如果你是伯尔斯通庄园的约翰·道格拉斯先生,那么,我们这两天来调查的尸体是谁呢?还有,现在你又是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呢?我看你好像玩偶匣中的玩偶一样是从地板里钻出来的。”

“唉,麦克先生,”福尔摩斯全集责备地晃了一下食指,“你没有读过那本绝妙的地方志吗?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国王查理一世避难的故事。在那年头要是没有安全的藏身之所是无法避难的。用过的藏身之地当然是还可以再用,因此我坚信会在这所别墅里找到道格拉斯先生的。”

“福尔摩斯全集先生,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一直捉弄我们?”麦克唐纳生气地说道,“你让我们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去追查那些你早已知道是荒谬的事情。”

“我也不是一下子就明白的,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对这案件的所有看法,我也是昨夜才形成的。因为只有到今天晚上才能被证实,所以我劝你和你的同事白天去休息。请问,除此之外,我还能怎样做呢?当我在护城河里发现衣物包袱时,我马上明白了,我们所看到的那个尸体根本就不是约翰·道格拉斯先生,而是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来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此外不可能再有别的结论了。因此我只有去搞清楚约翰·道格拉斯先生本人可能在哪里,而最可能的是,在他的妻子和朋友的帮助下,他躲在别墅内的一个地方,等待能够逃跑的最恰当的时机,这个地方应该是对一个逃亡者来说最适合的地方。”

“好,你推断得一点也不错,”道格拉斯先生赞许地说道,“我原以为,我可以逃脱你们英国的法律,因为我不能确定我会受到什么样的制裁,而且我有了一个永远摆脱追踪我的那些猎狗们的机会。但是,自始至终,我没有做过令我内疚的事,而且我认为我做过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再做的。不过,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们听,你们自己去裁断好了。警探先生,你不用苦口婆心地警告我,我决不会放弃真理的[89]。

“我不想从头开始,因为所有的都在这上面写着,”道格拉斯指着我手中的纸卷说道,“你们可以看到无数荒诞不经的怪事,这都归结为一点:有些人出于种种原因和我结下不解之仇,并且要倾其所有来整死我。只要我活着,他们也活着,世界上就没有我的安身之所。他们从芝加哥到加利福尼亚到处追踪我,最后把我赶出了美国。在我结婚并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地方安家后,我想我可以安享晚年了。

“我并没有向我的妻子提起过这些事。何必要拖累她呢?要是她知道了,那么,她就永无宁日了,而且肯定会经常陷入惶恐不安之中。我认为她已经知道一些情况了,因为我有时无意中总要带出只言片语来。不过,一直到昨天,在你们看到她之后,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告诉了你们她所知道的所有情况,巴克也是这样,因为案发的那天晚上,时间太仓促,根本来不及向他们详细讲述。现在她才知道这些事,我要是早告诉她就好了。可是我也是左右为难啊,亲爱的,”道格拉斯握了握妻子的手,“现在我做得很好吧?

“好,先生们,在这些事发生以前,有一天我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去,在街上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人。尽管只是一瞥,但我对这样的事感觉很敏锐,并且可以很肯定他是谁,他正是我所有仇敌中最凶残的一个——这些年来他一直像饿狼追驯鹿一样对我穷追不放。我知道危险来了,于是回到家里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且觉得自己完全应付得了。1876年,有一段时间,我的运气很好,在美国无人不知,我坚信,好运气依然与我同在。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在防备着,也没有到花园里去——这样会好一些,否则的话,我还没靠近他,他就会先掏出那支截短了的火枪朝我射击。晚上吊桥拉起以后,我悬着的心放下了许多,不再想这件事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钻进屋里来等着我。不过当我穿着睡衣按我的习惯进行巡视的时候,我还没走进书房,就感觉到潜在的危险了。我认为,当危险袭来的时候——我一生中就有过不计其数的危险——有一种第六感官会敏锐地发出危险信号。我很清楚地接收到了这种信号,不过我说不出原因。突然间我发现窗帘下露出了一双长筒靴子,于是就完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虽然我手中只有一支蜡烛,可房门是开着的,大厅的灯光照进来,很清楚。我就放下蜡烛,跳过去抓起那把我放在壁炉台上的铁锤。这时他向我扑了过来,我只见刀光一闪,就用铁锤向他砸过去。他被我打中了,因为那把刀子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了。他迅速地绕着桌子跑开了,就像鳝鱼一样,过了一会儿,他从衣服里掏出枪来。我听到他打开了机头,可没等他开枪,我就死死地抓住了枪管,我们你抢我夺,僵持了一分钟左右,他死活不放手,因为对他来说松手丢了枪就等于丢了自己的性命。

“我听到他打开了机头,可没等他开枪,我就死死地抓住了枪管。”

弗兰克·威尔斯,《海滨杂志》,1915

“他没有放开枪,可他却一直让枪托朝下。或许是我碰响了扳机,或许是我们争抢时震动了扳机,但无论怎样,总之是两筒枪弹都射到了他的脸上,我终于看出他是特德·鲍德文。我在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发现是他,在他向我扑过来时又一次认出是他,可是按我那时看到的他的样子,我想连他的母亲也未必能认出他来了。我曾经习惯于大打出手,但是一见他这副尊容还是免不了想吐。

“巴克急急忙忙地赶来时,我正倚靠在桌边。我听到我妻子也跑来了,于是急忙跑到门口去拦住了她,因为这种惨不忍睹的场面是绝对不能让一个妇女看见的。我答应立刻到她卧室里去。我对巴克只交代了一两句,他一看就明白了,所以我们就等着其他的人随后到,但是却没有听到来人的动静。于是我们断定他们什么也没有听见,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有我们三个知道[90]。

“这时我的大脑里突然闪现了一个念头——我简直为这主意的高明而感到忘乎所以了——因为这个人卷着袖子,他的臂膀上露出一个会党的标记。请看这里。”

道格拉斯卷起自己的衣袖,让我们看一个烙印——三角形外面套着个褐色的圆圈,和我们在死者身上看到的完全一样。

“就是一见这标记才使我突发灵感,我几乎眨眼间就明白了一切——他的个头、头发、体形都和我完全吻合,再也不会有人认出他的面目了,可怜的魔鬼!我扒下他的这身衣服,和巴克仅用了大约一刻钟就把我的睡衣给他穿好了,而尸体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躺在地上。我们把他的全部物品打成一个包袱,用当时仅能找到的重物——哑铃给它加重,然后从窗户把它扔了出去。他本来想放在我尸体上的卡片,被我放在他自己的尸体旁边。

“我又给他戴上了我的几个戒指,可是至于结婚戒指,”道格拉斯伸出他那只肥大的手来,说道,“你们自己可以看到我戴得太紧了。从我结婚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动过它,要想摘下它只能用锉刀。总而言之,我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想到把它锉下来,即使当时想这么做也是不可能办到的,因此只好不管这件小事了。另外,我拿来一小块橡皮膏贴在了尸体的脸上,因为那时我自己在那个位置刚好也贴着一块,福尔摩斯全集先生,这地方你却疏忽了——像你这样精明的人,假如当时恰好揭开这块橡皮膏,你就会看见下面并没有伤口[91]。

“好,这就是当时的情景。如果我能够隐蔽一阵子,然后再和我的‘寡妇’妻子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我们自然就会有机会平安地度过我们的余生了。只要我还在这个世上活着,这些恶魔们肯定会让我不得安宁;但是假如他们在报上看到鲍德文暗杀得手的消息,那么,我所有的危险都会随之结束。我没有时间对巴克和我的妻子说清楚,可他们不点自通,完全能帮助我。别墅中的藏身之所我心知肚明,艾穆丝也知道,不过他肯定想不到这个藏身之所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躲进那个密室里,其他的事就让巴克去做了。

“我觉得巴克所做的事你们自己已经能补充说明了。他打开窗户,把鞋印留在窗台上,造成罪犯越窗逃跑的假象。当然,这样做有些离谱,但是吊桥已经拉起,无路可逃。等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他才拼命拉起铃来。以后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就这样,先生们,你们想怎样办就怎样办吧。不过我已经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你们了,而且千真万确,现在请问英国法律如何处置我?”

大家都沉默不语。良久,歇洛克·福尔摩斯全集打破了沉默,说道:“英国的法律,基本上是公正无私的,你不会因冤枉而受到惩罚的。不过我想问问你,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你住在这里的?他是如何进入你屋里,又躲在什么地方想谋杀你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92]。”

福尔摩斯全集的面容苍白而庄重。

“大概这件事还没完呢,”福尔摩斯全集说道,“你会发现还有比英国的刑罚大得多的危险,甚至也比你那些从美国来的仇敌更可怕。道格拉斯先生,我看你眼前还有麻烦。请你记住我的劝告,继续谨慎防备。”

现在,请读者不要感到厌烦,暂且和我一起离开这苏塞克斯的伯尔斯通庄园;也离开这个叫做约翰·道格拉斯的人发生怪事的这一年。

我希望你们在时间上倒退20年[93],在地点上向西方延伸几千里,作一次远游。那么,摆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一个离奇古怪、令人惊讶的故事——这故事是那样离奇古怪,那样令人惊讶,以致于即使是我讲给你听,即使它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还会觉得难以置信。

不要觉得这是在一个案子没有结束之前,又介绍另一件案子,你们读下去就会发现并不是这样。当我详细讲完这些由来已久的故事,你们解开了过去的谜团时,我们还要在贝克街这座宅子里再次相见,在那里,这件案子就像其他的许多奇闻怪事一样,将有它的最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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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释本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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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福尔摩斯全集(三)》(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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