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是哪里人(4)
唱戏一般是忙罢,麦子碾打完毕,学生放了暑假。***
戏台自然设在学校的大殿上。
台子前边,蹲着的是年轻小伙和中年男子;大姑娘新媳妇打扮得花枝招展,打着花布洋伞,或者戴着式样好看的新草帽,飘飘摇摇站在凳子上;年老妇人穿着新衣衫,坐在长条板凳上,绕膝的是孝顺女儿和儿孙媳妇;宝贝小儿被父亲架在脖子上,在人群中拥来挤去。
满院子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连周围的树杈和围墙上也猴着那些调皮捣蛋,流着清鼻涕的顽童。
戏台上,锣鼓家什“镗镗镗”敲的震天撼地;戏台下,卖麻花卖油糕卖油茶,卖梅李子卖西瓜卖桃的小商小贩扯开喉咙,高声叫卖。戏台上,一会儿出来一个花脸老净,一会儿出来一个出水芙蓉般的花旦,一会儿才子佳人,姑娘小姐,聚于一台。戏台前蹲着的小伙子堆里,忽然有人猫起腰,有人嘘气,有人吹口哨。前边一旦有人站起来,后边立即跟着一大片,起哄、呐喊,坏小子们趁乱轰台。人群潮水般涌过来推过去,波浪般此起彼伏。后边的人就大声喊:“坐下,坐下!”维持秩序的小伙子们,使劲挥动着柳条在人群上空抽。
秩序重归于好。笙箫幽幽,歌管细细,倾诉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这时候,有人挤出人群,去给老人买油茶油糕或端凉粉,有人给小孩子买麻花买梅李子吃。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更加不绝于耳,油糕油茶的香气弥漫开来,在孩子们的鼻翼周围萦绕,馋得人戏也听不进去了。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传来墙外边抽签“摇麻花”的歌谣:
……
大家抽,大家看,一抽只出五分钱。
抽了签,摇碗碗,揭开碗碗数点点。
不用慌,不用忙,裴郎爱的李慧娘。
戴镜的摇了七点点,五典坡唱的王宝钏。
轻轻摇,慢慢掂,揭开碗碗数点点。
戴草帽的摇了六点加两点,吕洞宾戏的是牡丹。
轻轻摇,慢慢掂,小伙摇了一二点,
吕布戏的是貂禅。……
有人经不住诱惑,挤出人群,去碰运气抽签“摇麻花”,有人给娃娃买一毛钱的梅李子,给自己量一勺两勺麻子嗑。买油茶油糕,是有钱人的奢侈,大多数人蹲在卖麻子人的笸篮旁量麻子。因为麻子最便宜,二分钱一大勺,一分钱一小勺。如果留意观察,一眼望过去,满戏台底下的男男女女几乎都在噼噼剥剥地嗑麻子。
那个年代,旬邑人跟集看戏抓麻子嗑,如同现代都市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嗑瓜子一样惬意。
我至今会嗑麻子,尽管城里人用麻子喂鸟,麻子属鸟食,逛遍西安市的大小商场及超市,都找不到这种食品。只有在鸟市,才可以买到麻子。城里人对其不屑一顾,可我对其却有独钟,家里有麻子绝不嗑瓜子,常常一袋麻子嗑完了,大家都会问:麻子没有了?
其实,家里的麻子总是不断。可是,即使每天晚上坐在电视机前边看节目边嗑麻子,也嗑不出老家露天戏台底下的那种感觉,那种意蕴,那种心境。我想,等过几年退休了,一定要回去看大戏,去祭拜杨四爷。拿条板凳,坐在戏台子底下,量几勺麻子,一边嗑,一边看戏。
村里有座古庙
我们村里有一座古庙,后来做了学校。我的启蒙教育阶段就是在那里度过的。高中毕业后又在学校当了三个年头的民办教师。儿时的记忆,成年后的困惑与理想,随着年轮的递增愈清晰。每到闲下来的时候,有关那座古庙以及许多人和事总不断地在眼前浮动。晚上做梦,也离不开那飞翘的屋檐、石雕的门柱、阴森的后殿,还有那“当啷、当啷”的铜铃声。
那座古庙,也就是那所学校,坐北面南,三间门厅,中间一间较大些,学生早晚上学放学必须经过这个厅。厅两旁是教师房间,房间很狭窄,靠墙盘一火炕,窗前摆一桌一椅,椅子与火炕之间狭窄到不能过一人。过厅有两道门,一道通院子,一道便是大门。
大门两旁各蹲一石羊石猴,两个宝物招惹得学生们过来过去总爱趴它们的头,骑它们的背。我骑过一次石羊。有天下午到校较早,大门锁着进不去,因为先生吃饭未归,一群学生围着石羊石猴玩耍,我小姑扶我骑在石羊背上玩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