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菲利克斯・克鲁尔(10)
传来了生硬的喊声:“谁呀?”或者“干什么,活见鬼!”或者诸如此类的话。“我可以进来吗?”父亲回应道。里边的人回答说,你还是去干点别的事吧——这些话不适合写在纸上。父亲感到有些尴尬,笑着回答说:“米勒,是我,克鲁尔,英厄堡贝特。克鲁尔。进来同您握握手,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里边传来了笑声,有人说道:“噢,是你呀,老浪荡汉!总是猎奇的家伙,嗯?”当我们打开门时,他仍在说:“我想你们看到我这副光溜溜的样子,不会见怪吧。”我们走了进去,我从来不会忘记展现在我这个孩子面前的令人厌恶的场景。
米勒。罗塞坐在一张肮脏的化妆桌旁,前面放着一面布满灰尘和斑点的镜子,除了一条灰色针织短裤外,几乎什么都没穿。他满脸是汗,一个穿衬衫的男人正用毛巾给他擦后背。他的脸上满是亮光光的油膏,他正忙着用一块被胭脂和油脂腻住的毛巾揩擦着脸。他的半张脸还覆盖着一层粉红色的油,这油彩刚才在舞台上让他看起来像蜡人那样好看,现在只剩下粉红色,同另一半已拭去油彩的脸的本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取下了栗褐色的假,我现他本人的头是红色的。他的一只眼睛周围还涂着黑颜色,睫毛上粘着一些金属质的灰尘,另一只眼睛则有点红肿,水汪汪的,用不可名状的可爱的目光斜视着我们。我可以忍受这一切,但无法忍受的是米勒。罗塞的背部、胸部、肩膀和上臂都密密地布满了丘疹。这些可怕的丘疹,周围通红,头上起着小脓包,有些已擦破出血,直到今天,一想到这一景,我还不禁毛骨悚然。我现,我们对于厌恶的承受力和对于快乐的容纳力、对世界能给予的快乐的渴望是成比例的。最差的是房间中的空气,空气中充满着汗臭味和摊在桌子上面盆、锅、油色棒散出的气味。开始时,我以为自己在这里呆不上一分钟就得恶心起来。
然而,我还是站在那里,向四周环视着——但我无法对到米勒。罗塞化妆室的这次拜访再讲些什么。如果这样写先为了我个人的消遣,其次才是让读者分享,我才不想写作的话,或许我应该责备自己没有用
心地描述第一次去剧院的这次经历。我不愿意去刻意制造戏剧性的悬念,还是把这些方面留给那些致力于让他们的艺术作品拥有更华丽和更系统的结构的想象力丰富的作者去做吧——而我的素材只来自我个人的经历,我觉得我可以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想法去处理这些素材。因此,在那些对我有特殊的价值和重要意义的事件上,我会停留时间较长一些,多费些笔墨,而那些对我没有价值的事,则一笔带过。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我父亲和米勒。罗塞之间都谈论了些什么,因为其他的一些事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这是由于通过感官给我们留下的印象,要比通过思维留下的印象强烈得多。我记得,这位歌唱家——尽管他所获得的观众的热烈掌声毫无疑问已经证明了他的成功——仍然不断地问我的父亲表演得“是否好”,或者“好到什么程度”,我完全能理解他当时的感受。我甚至还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在谈话过程中,还插入了几句庸俗的话,比如为了回应我父亲的暗讽,他说:“闭上你的嘴!”接着,又用同样的口气补充了一句:“或者缩回您的爪子,等着去抓更有味道的东西去吧!”但是,就像我所说的,对他讲的这些话及其他类似的精神层次的东西,我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当时,我忙于用自己的感官消化所感受到的东西。
“因此,这个,那么”——我当时大致想——“这个满身丘疹、满面油彩的人,这个大批平庸之辈刚才如饥似渴地向往的人,才是令人着迷的人!这个令人厌恶的虫子只不过是华丽的蝴蝶的真实形象罢了,而受到迷惑的旁观者却以为,自己对于美、优雅和完美的秘密梦想得到了实现。其实,他就像那些令人厌恶的小动物,拥有一种夜晚能够出神奇荧光的能力而已。但是,那些观众中的有一定生活阅历的成年人,心甘愿地受他捉弄,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吧?不然的话,就是他们根本不认为这是一种欺骗?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因为你可以想一下,哪一种形态是萤火虫的真实形态:是当它作为无足轻重的小生物蜷缩在我们的手心时,还是闪烁着充满诗意的荧光在夏夜之中翻飞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