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二十三(5)
“婆,做啥呀?”宝珍像小鸟一样欢快地跑到英子娘的跟前问道。***
“你俩别出声,都跪好了。”
俩孩子心里很纳闷,但还是听话地按婆指的位置跪下。
“你俩看见啥了没有?”
“婆,我啥也没看见!”宝丰虎头虎脑地说。
“婆,我也没看见啥!”宝珍仰着疑惑的小脑袋说。
英子娘感到奇怪,小孩子为啥就看不见呢。她依然不死心地问道:“孩子,你们俩看见树上那两个柿子了没有?”
“没看见,它早就掉了。”宝珍说。
“没看见,它早掉了?”英子娘喃喃着,却不理他俩了。
俩孩子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婆说话,就站起身,互相拉着手玩去了。
英子娘不知呆呆地在外面站了多久,感觉腿有点软,这才扶着墙进了屋子。进了屋子,她感觉心慌得站不住,就慢慢摸索着上了炕。上了炕,她不自觉地头又朝窗户躺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这个位置,她正好可以清晰而不费力地看见那两个柿子。她深地瞅着,感觉是那么亲切。
渐渐地,她睡着了。接着,她开始做梦。在梦里,她又见到了他父女俩。他们一起劳动,一起吃饭,一起说话。她感到日子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竟是那么和睦,幸福。一切像真的一样。
终于,她有了这难得的一刻,便沉沉地睡去。
由二吃完饭,又翻阅了一阵子祖传的、如今早已破破烂烂的那本《周易》。近一两年,从它的字里行间,他已预测到自己归西的日子。其实,他早已做好了“走”的心理准备。今个这种预感似乎越明显了。
由二心慌地走出了家门,连自个也不知咋的,自己竟恍恍惚惚的,又转到英子娘家门口。他犹豫了几阵子,还是鼓足勇气敲响了眼前这扇熟悉而又陌生的大门。此时,他感到这门既亲切又冷漠。因为它既接纳他,又排斥他,或者说压根儿就不曾真正接纳过他,抑或从内心里一点也没想让自己融入其中,只是在表面上,象征性地应付一下他罢了。这一点,尤其令自己沮丧。他甚至后悔自己喜欢上门内这个令自己一生痴迷甚至疯狂的女人了。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活得如此失落,如此不如人,如此无意义。
由二敲了半天门,英子娘才急匆匆来开门。
英子娘睡了多长时间,她说不准。心里怨这个门敲的不是时候,不是说打扰了她睡觉,而是打断了她的梦境。
“噢,是他由二叔,快进来坐。”英子娘招呼由二坐下,又问,“今日闲了?”
“最近,我徒弟杀了几头猪,做了猪胰子,顺便给你两块。天慢慢冷了,咱这北风大,爱脏,你和孙子也好洗洗。”由二说着,把废报纸包着的猪胰子递给了英子娘。
英子娘一边接一边嗔怪说:“看你费心的,上次你送的,还没用完呢,又劳你送来两块。要不,我让谁给天命送一块去,他那手老洗不干净,皲咧!”
“咋都成,你看着用吧,再沾不上啥光,顺带的事。如今我上了年纪,已是风里的一盏灯,不知啥时候灭呀,到那时想用可就难了。”由二有点伤感。
“干不成就别干了,也该歇着了。劳累了一生,哪能没个头呀。像我只能看个孙子。唉,咱早都成累赘啦!”
“是啊。”由二说着,站起来要走,“我过来看看,也没啥事,你好就行。”
“好着呢,你放心。”英子娘对慢慢往出走的由二安慰说,“你也保重,不敢有啥想不开。”
“留步,甭送了,我走了。”
英子娘望着由二远去的背影,眼前有点模糊。猛然,她想起,在丈夫过世后不久由二感到自己身边没个知热知冷的男人可怜,有次,他鼓足勇气提出让他来照顾自己的请求。当时,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便一口回绝他了。当时,她明显感到由二很窘迫、很难堪、很尴尬、很后悔。如今,想来她依然感到自己这一生欠了由二啥似的,很是愧疚,不由感叹道:“多好的一个人啊!”说完,她慢慢返身关了前门,迈着碎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