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论人格(6)
从另一方面来说,那些有着强大睿智的人可以完全不涉及意志,他们热切关心一些“纯知识”的事物,这种关心是这种人必有的品格,它为他们排除痛苦的干扰,让他们生活在仿佛仙境般的宁静国度里。***
让我们看看下面的两幅景象吧:一幅是大众们的生活——一段长期乏味的搏斗史,为了追求无价值的个人福利,他们投入自己的全部精力,历尽千辛万苦,目标一旦达成,再度回到自身时,生活便立即被无法忍耐的厌倦所包围,各种活动都停滞下来,唯有如火的热方能燃起一些活意。另一幅景象是一个有着高度心灵能力的人,他的思想丰富,生命充实、有意义,一旦自主便立即致力于有趣味、有价值对象的追求,所以他在自身便形成了最高贵的快乐源泉。比如对自然的观察、对人类社会的思索、对历史的伟大成就的了解和领悟(深刻透彻地理解伟大事迹蕴涵的意义是此类人士所独具的才能),这些是他们所需要的唯一外界激励的源泉。历代伟人们所期盼的千古知音便是这种有着高度心灵能力的人,同时,伟人们也会为自己的思想上获得知音而没有白活,其他的人虽然对伟人们也抱有崇拜之心,但其对伟人以及他们门徒的思想却仅是一知半解,只称得上是一个道听途说的人而已。智慧之士既然有上述特性,跟一般人相比,他就更需要学习、阅读、观察、沉思以及训练自己,总而之,他需要不被打扰的闲暇。法国的大文豪伏尔泰曾说:“没有真正的需要,就不会有真正的快乐。”智慧之士们的这些特殊的需求,使他们从大自然、艺术以及文学的瞬息万变的美中得到了无穷无尽的快乐,并且这些快乐是其他人所不能感受的。我们要使那些无所事事的人获得同样的快乐,但他们又不需要且不能领略这种快乐,这就真像希望满头白的老人再度陷入爱河中一样。有资格享受无穷无尽快乐之天赋的人们,他们过着两种生活:私人生活与睿智的生活。睿智的生活渐渐成为他的真正生活,而私人生活不过是达到睿智生活的一种手段而已。但是一般人遇到的只是肤浅、空洞而又多烦扰的日子,无法变换为另一种模样的存在状态。然而心智力强大的人,却始终坚守着睿智的生活胜于其他行业这一看法;随着学问和见识的日益增长,这种睿智生活好像一个渐渐成形的艺术品,日臻坚实,具有更高的强度和固定性,生命的内在调和也更趋于一体;和这种生活比起来,那些只图个人安逸的人生就如同一幕拙劣的戏剧一样,虽然有广度,但却无深度可,他们不过是浮生着的可怜虫罢了。如我前面所说,人们却把这种卑贱的存在方式当做一种人生目标,这是多么的令人慨叹啊!没有激渲染的
日常生活是冗长乏味的,但是一旦激产生,生活却又充满苦痛。唯有那些上天赋予过多才智之士是幸福的,因为他们除了在执行意志命令以外,还有能力感受另一种生活,一种没有痛苦、逸趣盎然的日子。但仅有闲暇,即仅有不受意志支配的多余睿智仍旧不够,尚需充沛的剩余力量以及不受意志奴役的力量来供睿智使用。所以色勒卡才说:“无知人的闲暇是人类的一种死亡形式,是活的坟墓。”根据剩余力量的多少,第二种生活即心智的生活,可划分为无数层次:自收集、制作昆虫、鸟类与矿物的标本到诗学、哲学的巨大成就,它们都是此类生活的展现。心智的生活不但可以防御“厌倦”的侵袭,还可以避免厌倦的各种恶果的产生;它使我们远离不幸、危险、恶友、损失与浪费,这些都是那些把幸福完全寄托于外界的人必然要遭受的不幸。举个例子来说明,我的哲学虽未使我赚进半文钱,却替我省去了很多开支,心智生活的功效同样如此。
一般人将其一生的幸福寄托于外界事物,或是地位、财产、爱妻和子女,抑或是朋友、社会等,一旦失去了这些,他们或是感到失望,他们的幸福根基也便就此摧毁了。换句话说,他的重心会随着每个幻想及欲念而改变位置,但却不会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假如他是一个资本家,那么他的目标即幸福的重心便是好的马匹、乡间别墅、有趣的旅行或是朋友,总之过着奢华的生活,因为他的快乐根源在于外在的事物。这就好比一个失去健康活力的人,不知道重新培养已经流走的生命力,却希望借助药水、药片重拾健康。在谈到另外一类人即睿智之士以前,我们先来认识介于两者之间的那种人,他们虽没有出众的才华,但却比一般人更聪慧些。他们爱好艺术但又不精通,也研究几门科学,如天文、历史、物理、植物,喜欢读书,当外界的幸福之源耗尽或不再能满足他的需求时,也颇能以读书自娱。这种人的重心可以说部分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喜欢艺术与真正意义上的从事创造是极不相同的两码事,业余的科学探索容易流于表面化形式,不会深入问题的核心部分。一般人很难完全投身于学术探索并且任凭这种探索充满、渗透至生命的每个角落,以致完全忽略了其他方面的兴趣。唯有具有极高睿智力的人,即所谓的“天才”才能达到此种求知的强度,他能投入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极力表达自己独特的世界观,或者用诗、哲学来表达其对生命的看法。因此,他急需安然地独处以便完成他思想的作品,所以他乐于孤独,闲暇是最高的善,其他一切非但不重要,甚至是令人厌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