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节:同文馆之争――“特殊性”与“普适性”的初次激辩(2)(1)
帝国斜阳倭仁当然不服,再次上折,依旧强调自强之道在于朝廷“用人”与“行政”,所以设立同文馆实为多此一举。
为使清廷鼓励正途出身人员报考,奕?等人再递上折、片各一件,进一步阐明学习西方的必要性,强调如仍苟且偷安、不思振作,后患将不堪设想。他们斥责倭仁以“道学鸣高”,故意危耸听,总以“师事夷人”、“奉夷为师”指责别人,其目的无非是阻止人们报考同文馆。他们声称,同文馆雇觅洋人不过是讲授天文算学,早已奏明入馆学习者不修弟子之礼,该折业经抄,倭仁岂有不知?为什么信口开河,肆意攻击?他们继续将倭仁的军:倭仁不是认为中国早有精通天文算学、船坚炮利的人才,只是没有精心访求吗?他们于是提出希望朝廷下旨饬令倭仁保荐数人,即行择地另设一馆,由他督饬。清廷还真接受了奕?等人的请求,布“上谕”,要倭仁保荐几名精通天文算学人才另行择地设馆,由倭仁负责。在这种况下,倭仁不得不承认“意中并无精于天文算学之人,不敢妄保”,请求不必另行设馆。但是,他仍坚持自己原来的观点,认为天文算学只为最不重要,“并非欲自强必须讲明算法也”。
在奕?等人的策划下,清廷任命倭仁在总理衙门行走,想逼使他也不能不涉及洋务。但倭仁表示坚辞,未获批准,便称病乞假。
当倭仁在洋务派的步步进逼下处境十分尴尬的时候,候补直隶州知州杨廷熙通过都察院递上《请撤销同文馆以弭天变折》,以“天象示警”来为顽固派辩护。他指说今年春季以来久旱不雨,疫疠流行,是“天象示警”,“京师中街谈巷议,皆以为同文馆之设,强词夺理、师敌忘仇、御夷失策所致”,认为总理衙门请求设立同文馆是“不当于天理,不洽于人心,不合于众论”,“溃夷夏之防,为乱阶之倡”。为了“杜乱萌而端风教,弭天变而顺人心”,必须“收回成命”,将同文馆予以裁撤,或者禁止科甲正途人员报考天文算学馆。他认为中国欲求自强,只需要“纪纲立,号令行,政教兴”,“作忠义之气于行间,尽教养之怀于民上”,则洋人虽众,枪炮虽利,轮船虽多,亦断不敢肆虐于中国。他强调西方国家乃中国之“敌国”与“世仇”,学习西方的自然科学知识就是“师事仇敌”,“无论偏长薄技不足为中国师,即多才多艺层出不穷,而华夷之辨不得不严,尊卑之分不得不定,名器之重不得不惜”。而科甲正途人员一旦使之师事仇敌,则“忠义之气自此消矣,廉耻之道自此丧矣,机械变诈之行自此起矣。圣贤之大道不修,士林之节概不讲”,后果非常可怕。他把西学视为洪水猛兽,宁可使中国落后挨打,也决不可向敌人学习。杨廷熙自恃有倭仁为后台,又掌握儒学正统“话语权”,所以在奏折中还肆无忌惮地攻击总理衙门诸大臣,甚至直接涉及清廷最高统治者:“西教本不行于中国,而总理衙门请皇上导之使行”,该衙门大臣“专擅挟持,启皇上以拒谏饰非之渐”。
顽固派不仅从抽象的理学角度反驳洋务派,而且把主张学习西方者扣上了“师事夷人”、“奉夷为师”、“师事仇敌”等类似于“里通外国”、“汉奸”等政治性大帽子,在近代中国屡被侵略的背景下,这种辞更易激起人们的义愤。
最后,奕?等人只能以自请“开去总理衙门差使”相挟。看到两派势同水火,争论愈演愈烈,继续下去将使朝政瘫痪,清廷便于1867年6月30日布“上谕”,一方面严批杨廷熙、倭仁等人,一方面又以“与国家休戚相关”为由,要倭仁“不应坚持己见”,与总理衙门王大臣等“和衷商酌,共济时艰”,同时饬令奕?等应“不避嫌怨,力任其难,岂可顾恤浮,稍涉推诿”。这场争论遂告结束。
这次历时半年激烈争论的结果,双方各有得失。顽固派反对设立天文算学馆的企图毕竟没有得逞,就此而,洋务派胜。但在顽固派的影响下,报考同文馆的人数锐减,特别是正途出身人员依然寥寥无几。顽固派的主张在社会上得到了更广泛的支持,形成一股相当强大的舆论力量,“京师各省士大夫聚党私议,约法阻拦,甚且以无稽谣煽惑人心”。名士李慈铭在日记中就写道,“正途”人员学西学是“以中华之儒臣而为丑夷之学子,稍有人心,宜不肯就,而又群焉趋之。盖学术不明,礼义尽丧,士习卑污,遂至于此。驯将夷夏不别,人道沦胥,家国之忧,非可究”。一时还出现不少对联:“诡计本多端,使小朝廷设同文之馆;军机无远略,诱佳子弟拜异类为师。”“未同而,斯文将丧。”“孔门弟子,鬼谷先生。”还有作俚语笑骂的,如“胡闹,胡闹!教人都从了天主教!”人籍籍,群起非难,报考天文算学馆的人数更少。总理衙门1867年7月初奏称,“两月以来,投考之人,正途与监生杂项人员相间……共计投考正杂各项人员九十八名”,临时又有二十六名没有参加考试。参加考试的七十二名中,不少是因为待遇极为优厚才来报考,所以学生质量很差。最后只得勉强录取了三十名,第二年就淘汰了二十名,最后毕业的只有五名,天文算学馆名存实亡,洋务派倡学自然科学知识的计划实际严重受挫。所以就此而,顽固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