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处刑人
月蚀之夜,整个沼泽部落陷入幽暗的漆黑,而鲁姆图万生神庙石台再次被油松火把照得通红,鲁姆图族长老赛恩斯和祭司阿斯图提一语不发地立在刑架前,背后站立衣着华丽长袍的巨石城贵族培歌和监刑的上百名铁甲兵。
看了眼绑在粗木刑架上的三人,赛恩斯拿出羊皮纸,开始仰着声调读道,“据《伯尼萨铜碑法典》,我在此宣判,柏来坦,违禁在塔布提沼泽采金砂,处以严刑;盾达,违禁持有铁器,刺伤咸干场守卫盗抢盐块,处以严刑;赫斯,在清泉口怯懦萎缩,导致乌坎那斯匪徒逃离,处以严刑。你们违背众神,势必会引发其他人的效仿,这样的行为......”
不远处的培歌不耐烦地转转宝石戒,盯着赛恩斯道,“老塞,你好像弄错了,这个家伙不是怯懦畏缩,而是故意放走了那个乌匪,而且还给了他艘泥筏,甚至可以说是帮助他逃离的!”
赛恩斯佯装诧异地瞪大眼道,“您是亲眼目睹的吗?”
培歌眨眨眼,忙摇摇头道,“我是听巴赛尔爵士的扈从说的,而且他们亲口将此事禀告了王上!”
赛恩斯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后道,“是吗?但是经过我的调查,事情好像有些出入,毕竟亲眼目睹的人也可能有...纰漏!”
“哈哈!”满脸诧异的培歌干笑几声,抬手指着赫斯那张熟悉的脸道,“几千人都在清泉口岸边看着,就是这个家伙放走了那个乌坎那斯匪徒,而且还打破过我的鼻子,难道还能有错?”
赛恩斯微微一笑,走到培歌面前摇摇头道,“这可是要根据《伯尼萨铜碑法典》判罚,所以必须要严谨细致,就像鳓鱼身上的细骨,如果不丝丝遵循,必然...”
培歌顿时脸色涨红,失控地指着漆黑的四周道,“从下午一直拖到晚上,我怀疑你...而且王上的命令就是处死他,请尽量简洁点!”
看着培歌因急躁而有些扭曲的脸,塞恩斯深深吸了口气行礼道,“谨遵尊使所言。”说完向旁边的刑祭慢慢点点头。
随即刑祀端来盛着盐水的陶盆,给刑架上赤裸上身的三人洗净肚皮、胸口,等洗刷完毕,一名等待良久的老刑祭走到刑架前,将自己脸上的黑布掀开,露着仅有的两颗门牙嘿嘿笑着,又拿出把弯曲的铁勾刀,插进柏来坦小腹慢慢往上提,血喷溅而出,内脏垂挂地流在地上,柏来坦不停凄厉惨叫,让神庙石台下的沼泽人们急忙捂住孩子的眼睛,自己也不忍直视地将转过脸。
而这名老刑祭又走到盾达面前,捏着他的下巴看看,满嘴臭气地低声鬼祟道,“你的牙真漂亮,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好牙安到我嘴里,其实我也想把刀插进白皮人的肚子,但这不可能,连塞恩斯都怕他们,你忍着点,一会儿就好!”边说边咧嘴笑道。
突然,强壮的盾达用头猛撞在刑祭脸上,将他撞得满嘴是血退了两步,连同那仅剩的两颗门牙也掉在地上,暴怒的老刑祭迈步上前,猛地把刀插进盾达小腹,用力斜拉到胸口,又不解恨地快步走向捆绑赫斯的第三个刑架。
塞恩斯急忙大声喝止道,“滚开!”又急忙抑扬顿挫地说道,“我还没宣读修正后的罪名。”刑祭急忙捂着血嘴退到一边。
塞恩斯绕开地上的污秽,走到第三个刑架前,颤抖地伸出手摸着赫斯脸上的伤疤,面露伤悲地低声问道,“你为何要放走众神的敌人...乌坎那斯匪徒斥不台的独子!”
赫斯抬起头看看赛恩斯,虚弱地答道,“我不认识他。”
赛恩斯瞪着眼睛柔声问道,“你为何要把泥筏留给敌人,让他得以逃脱?”
赫斯看了眼旁边被开膛破肚的两人,垂着头道,“我遗忘在那儿的!”
赛恩斯又急切问道,“你为何不听从艾蒙派缇骑士的命令去捕杀那个重犯?”
赫斯说道,“太远,我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培歌费力地站起身捂住口鼻嘴,伸长脖子不耐烦地大喊道,“塞恩斯...别再啰嗦了...快处死这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快点!”
塞恩斯回头看着正俯身作呕的培歌,拉长腔调道,“尊使最好近前观刑,以确保无误!”培歌刚要上前,却再次看到刑架前血腥的场景,于是开始弯腰呕吐起来。
塞恩斯随即又凑近刑架,手依旧颤抖地压低说道,“赫斯,我曾与你父亲......我视你如子,你为何要让众神的敌人给你立下生死盟约,让众神降罪于我们整个尹更斯,现在众神要惩罚你...但我愿代你受过,如若你能当众宣誓效忠艾蒙派缇王室,众神便可宽容于你!”
赫斯抬头甩起湿漉漉的头发,盯着赛恩斯道,“我愿意接受刑罚!”
塞恩斯回头看看神庙石台下满眼仇恨的乔玛努努,悲愤地瞪着双眼,再次抬手摸着赫斯的脸颊,低声耳语道,“就做一个简单的承诺,你张嘴就行,哪怕虚假的承诺,明天你就反悔...”人们久久地等待,可赫斯还是垂着头不言不语,塞恩斯怨恨地呆立道,“你为什么要和她一样,愚蠢的倔强,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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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的人来!”早已无法忍受的培歌将脸扭在一边,向身后的铁甲兵挥挥手。
正当几名铁甲兵提着短剑要上前,台下的乔玛努努突然大声道,“你们难道要将我们斩尽杀绝!”而台下围观的上千沼泽人开始跟着大声吵嚷起来,让几名铁甲兵犹豫地收住了脚步。
躲着血腥场面大口喘气的培歌探头打量着神庙石台下,最终眯眼盯着被火光下恍惚模糊的乔玛努努,忙用蹩脚的鲁姆图语道,“哪来的个老妪?敢搅乱刑罚,我连同你一起治罪!”
乔玛努努冷笑几声来到神庙石台前,仰头打量着衣着华丽的培歌和那些盔明甲亮的铁甲兵道,“白皮人啊白皮人,我们布鲁姆人无数代在尹更斯生生繁衍,你们突然从海上横强而来,不念及我们对你们的接纳之情,反而在吃饱喝足后掠取我们为奴,让我们做永无止境的苦役,还抢夺我们的鱼获,甚至随意拷打杀戮我们,难道这就是你们那些众神的意,难道这是你们那些众神的图,就是嗜血的禽兽也不过如此吧,鱼儿急了会咬人,水芹身上都有毛刺...”
“住口、住口!”培歌脸色通红地朝乔玛努努大喊道,随即忙转过脸盯着赛恩斯道,“这个老妪是谁?她叨叨叨什么?让你们停手行刑,快点给我动手!”
佯装对着乔玛努努恭敬低头闭目的赛恩斯微微侧脸,向培歌低声道,“这是我们鲁姆图的努努,类似于其他部族的大祭司,对所有部族有很大的号召力,连我都得对她礼让三分...”
“那那...”面红耳赤的培歌眼珠乱转,突然上前抓着赛恩斯胳膊道,“你马上给我动手,今天要是弄不死他,我回去就得被查理尼...被王上弄死,你...你也活不了!”
赛恩斯无奈叹了口气道,“其实...最好让努努把祷词念完,否则可能会引发动乱...”
“祷词个屁!”培歌死死掐着赛恩斯胳膊,向前推搡着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听不懂,她在煽动人们造反,马上让那个赫斯人头落地,快点...”
赛恩斯用力挣脱托桑自己的培歌,回头轻声道,“既然您执意如此,那后果自负!”
探头缩脑的培歌不停往上扇着手道,“快快快!”
而神庙石台下人群后的黑暗中,托阿鲁带着上百名乔玛族人反握着鱼骨标枪慢慢逼近神庙石台,紧张地等着乔玛努努号令!
突然,神庙石台下的阿基里塔斯大喊道,“赫斯,你快变成那个鬼,快变啊!”
人们都错愕地转身,阿基里塔斯却不管不顾焦急大喊道,“快,变成鬼弄死他们,快!”
看着阿基里塔斯闹剧般的喊叫,塞恩斯快速朝乔玛努努使了个眼色,随即大声说道,“希望部族人的悲伤能为你洗刷罪孽,且听努努的占卜,日出之时见此刑法。”说完甩着白纱后退了几步。
刑祭兴奋地握刀要上前行刑,塞恩斯怒目圆睁呵斥道,“听不到吗?天亮以后再行刑。”
彻底失去耐心的培歌踮脚大喊道,“侍卫,去干掉他!”
几个铁甲兵提着短剑慌忙要上前,但神庙石台下的黑暗中有人大喊道,“杀死白皮人!”随即几十支鱼骨标枪从黑暗中投射到了神庙边的铁甲兵盾牌和盔甲上,却叮叮当当矛头折断掉落在地上,而监刑的上百名铁甲兵迅速在神庙石台上组成铁刺猬般的防卫阵型。
培歌快速躲在铁甲兵盾牌后,慌忙检查自己身体,发现并没有受伤,于是兴奋地探出头大喊道,“哈哈,就这两下吗?杀了他,杀光他们!”
铁甲兵们听到命令,从阵型内开始弯弓朝人群射箭,沼泽人哄散地逃离,只剩下神庙石台下与塞恩斯绝望对视的乔玛努努,和那些黑暗中向铁甲兵投射标枪的几十名乔玛族人,而神庙石台上的老刑祭乘机快步向刑架跑去,举着钩刀刺向赫斯。
塞恩斯慌忙伸手拉扯,却只是扯下了这个老刑祭的黑袍。
突然一支长箭从神庙石台火把间闪过,“叭”射穿了这个想要捅杀赫斯的刑祭脖子,将他钉在旁边刑架上,而这个被长箭穿脖的老刑祭眼珠转转,头一垂死在了神庙石台之上。
神庙石台上下突然陷入寂静,失神的培歌推开铁甲兵惊讶大喊道,“谁?谁?是谁?”说着慢慢走到刑架前,用手拨了拨刑祭脖子上颤动的箭杆,又回头向远处望去,只见黑暗中若隐若现着泛着双双黄光眼睛。
嗖嗖嗖几只长箭再次飞来将神庙石台上的几个油松火把射落在地,醒神的培歌惊慌转身要跑,却被塞恩斯一把扯着钻入神庙内,神庙外的铁骑兵捡起地上的火把,扔向射暗箭的地方,火把落在泥浆里滋滋作响地逐渐熄灭,神庙石台顿时陷入漆黑,铁甲军急忙收缩防卫圈,不敢贸然向黑暗处迈出一步。
混乱中的阿基里塔斯在漆黑中偷偷溜上神庙石台,试图用鱼骨刀割开捆绑赫斯的绳索,铁甲兵闻着声音方向张弓乱射,几只长箭蹦蹦蹦钉射在刑架上,阿基里塔斯急忙躲在刑架后不再敢乱动。
神庙内,塞恩斯压着浑身发抖的培歌,圆睁双眼地责问道,“特使,你为什么要羞辱鲁姆图的努努?还射杀我的刑祭?打断了众神的审判,引发骚乱。”
被壮实赛恩斯死死压在身底的培歌转过脸,结结巴巴道,“没有,没有......不是我们杀的,不是我们的人!”
眼睛发直的塞恩斯慢慢站起身,又突然死死盯着培歌低声道,“你意思只带了身边那些铁甲兵,树林里没有咸干场驻守的军队?”
坐在神庙地板上的培歌往后退着,眼睛惊恐乱转,又看看面露诡笑的塞恩斯,急忙用手乱挥道,“是我们的人,很多,就在咸干场,有两千,不,是三千,只要吹响号角他们马上就来!”
“嘘!”塞恩斯将指头放在嘴唇边,又慢慢来到神庙门前,从门缝仔细听着神庙外突降的寂静和铁甲兵偶尔的盔甲扭动声,突然大喊道“是我,别射箭。”说着推开门走出万生神庙,转眼又快步返回,大步上前抓住培歌华丽的丝绸衣领,将颗血淋淋的人心放在这个监刑官面前,低声急促道,“特使,你刚才射杀了我的刑祭,引发骚乱,但罪犯在骚乱中已死,这是他的人心,你完成了皇室的命令,可以回去交差,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带人在黑暗中去查看,但我不会去,或者你可以吹号角召唤援兵在这漆黑中作战,但只怕你...咱们坚持不到那会儿...而且咱们这的烛光容易引来暗箭!”说着回身吹灭神庙里的几根蜡烛。
神庙内彻底陷入黑暗中,培歌有些愤怒地想挣扎起身,但闻着面前浓浓的血腥味,又瘫软在地道,“那,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塞恩斯又低声急速道,“神庙内有个暗门,你和那些勇敢的士兵可以离开,我安排祭司给你带路回到咸干场,然后你可以骑快马顺着驿道跑回巨石城...”
培歌忙凑近赛恩斯蚊声道,“我可以躲在咸干场,等天亮了再带兵来...”
“不不不!”赛恩斯凑近培歌耳朵道,“你不能在这里过夜,得马上离开,万一有些家伙趁夜行刺!”
培歌将头摇得像波浪鼓般嘴唇打颤道,“不不不...查理尼让我势必弄死刚才那个家伙....”
赛恩斯忙打断急促道,“但你刚才下令向那些观刑的人射箭,惹怒了太多沼泽人,所以我不敢保证,待会儿他们会不会乘黑暗杀死你,而且...那些苦力很熟悉咸干场,另外那个巨石城元老为什么要推荐你来监刑?还建议要在咸干场施刑?看来你的咸干场真是日进斗金,如此地引人注目...”
培歌眼睛发直嘟囔道,“他们想破坏咸干场这几天的圣洁霜洗?还想借刀杀人抢我的买卖...”
赛恩斯用力点点头道,“不过放心,如果有人趁乱在咸干场那薄木墙上开个洞放人们进去,好让你死在乱军之中,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浑身颤栗的培歌打量着黑暗中赛恩斯那隐约反光的脸部轮廓,又听着窸窸窣窣往神庙石台上走的混乱脚步声,忙后退着爬到神庙门前,侧脸向外低声喊道,“愚蠢的士兵们,都进来,都他妈快点进来。”
塞恩斯乘机将那颗人心塞进培歌手中道,“这就是那个罪犯的心,特使快回去交差,别死在那些心狠手辣的元...沼泽叛逆手里!”......
远处幽暗的树林中,独眼狼人毕拉特尔收起手里的长弓,注视着从神庙后逃走的培歌和铁甲兵,转脸向身边的女人交待道,“这是最后一次,你也要言而有信,直到我的孩子康复!”
女人抬起双手露出尖利的指甲,轻轻拨开自己遮脸的长发,凑近毕拉特尔耳语道,“马上他就用不着你保护了...”随即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拉特尔满脸错愕,沮丧地准备带着狼人们隐入森林,又回头看着万生神庙刑架上的赫斯道,“疤脸人,你父亲欠我只眼睛,你欠我条命。”
《虚伪的荣耀》:哪有什么真理,哪有什么道理,除去良知,人们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