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错付良人

楚清远站在仁心堂的对面，看着那块古朴的匾额，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调查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谁能想到，这一查竟让他动了真心。

记得那天，他装作普通病人去看诊。推开门的瞬间，他就被那个年轻女医者的气质所吸引。她不施粉黛，却自有一番清雅脱俗的气度；说话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果决。

那天林棠梨正在给一个老婆婆看病。老人家身患顽疾，却因为家境贫寒，一直拖着不敢去大医馆。林棠梨不仅分文未取，还送了几副药给老人。

"您这病拖得太久了，再不治怕是要出大问题。"她一边写方子一边说道，"这几副药您先吃着，要是见效，我再给您开些。"

那一刻，楚清远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医者仁心"。他见过太多趾高气扬的大夫，也见过不少趋炎附势的郎中，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单纯为了救人而行医的人。

"楚公子，您在看什么？"

一个谄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楚清远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个人——他的管事李虎。

"没什么。"楚清远收回目光，声音冷了几分，"打探得怎么样了？"

李虎连忙回道："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仁心堂虽然名气不大，但在城南却很有些威望。特别是那位林小姐，医术高明，又肯为穷人减免药钱，深得民心。"

"嗯。"楚清远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些他都知道，甚至比李虎打听到的更详细。

"不过..."李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最近有些不太对劲。那位宋家的二少爷，似乎对林小姐..."

"宋墨寒？"楚清远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名字，最近他听得有些烦了。

"是啊。"李虎压低声音说道，"据说宋二少爷虽然从未明着来过仁心堂，却一直在暗中关注。前些日子那些找麻烦的人，就是他给摆平的。"

楚清远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当然知道宋墨寒对林棠梨的心思，那家伙虽然从不明说，但看林棠梨时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一阵烦躁。原本他以为，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要得到一个小医馆女儿的芳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事实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林棠梨对他始终都是客客气气的，既不会刻意亲近，也不会刻意疏远。就像对待每一个病人那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对了少爷，"李虎又说道，"老爷让您回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楚清远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在马车缓缓驶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仁心堂。恰好这时林棠梨从医馆里出来，正在和一个病人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去楚府。"他收回目光，对车夫说道。

回到府中，楚大人正在书房等他。看到儿子进来，楚大人放下手中的公文，开门见山地问道："仁心堂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查清楚了。"楚清远在父亲对面坐下，"那家医馆确实如传言所说，根基不深，但在城南却很有声望。"

"声望？"楚大人冷笑一声，"一个小医馆，能有什么声望？不过是些贱民的恩情罢了。"

楚清远心中一痛，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父亲说得是。不过这仁心堂的确有些特别，他们家的药材都是从各地精选而来，质量上乘。而且..."

"我不是让你去查这个。"楚大人打断他的话，"我要知道的是，这家医馆为什么不肯配合我们的收购计划。其他药铺都已经就范了，偏偏这家不识抬举。"

楚清远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他们家底子殷实，又有自己的药材渠道，一时半会儿倒是不缺钱用。"

"哼，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再殷实能殷实到哪里去？"楚大人冷哼一声，"清远，你要记住，咱们这次的计划，可不仅仅是为了一家小医馆。整个长安城的药材买卖，都该由我们楚家说了算。"

说到这里，楚大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狠厉："况且这事已经惊动了圣上。若是办不好，你我父子的前程可就都毁了。"

楚清远心中一惊。他知道父亲这次志在必得，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父亲的意思是..."

"必须尽快拿下仁心堂。"楚大人沉声说道，"用什么手段都行，但一定要在下个月之前办成此事。"

楚清远攥紧了拳头。他明白父亲的意思，无非是要他利用这段时间和林棠梨建立的情分，从内部瓦解仁心堂的防线。

"父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非要用这种手段吗？"

"你这是怎么了？"楚大人盯着儿子的眼睛，"该不会是对那个小医女动了真心吧？"

"孩儿不敢。"

"不敢才好。"楚大人冷笑道，"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堂堂楚家公子，难道还能娶个医馆女儿不成？你要是真对她有意思，大可等收购了仁心堂之后，纳她做个妾。"

楚清远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林棠梨第一次替他看诊时的样子，那么认真，那么清澈，仿佛天地间最纯净的玉。

可是父亲说得对，他是楚家的公子，注定要走上仕途，谋取富贵。儿女情长，终究抵不过功名利禄。

"父亲说得是。"楚清远深吸一口气，"孩儿明白该怎么做了。"

"这就对了。"楚大人满意地点点头，"你放心，只要这次的事情办成了，咱们楚家就能在朝中更进一步。到时候，什么样的闺秀找不到？何必在意一个小医女。"

楚清远默默地点头，心却在不停地滴血。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离开书房后，楚清远独自来到后院。这里种着一株海棠树，每到春天就开满了粉白色的花。他忽然想起林棠梨的名字，不也是带着"棠"字吗？

"少爷，"李虎不知何时跟了过来，"需要小的做些什么吗？"

楚清远沉默良久，才说道："去查查宋墨寒最近在做什么。既然他总是暗中帮仁心堂，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是。"李虎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等等。"楚清远又叫住他，"去给林小姐送个信，就说我明日要去看诊。记住，态度要恭敬，别露出破绽。"

看着李虎离去的背影，楚清远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真心不过是个笑话。要想成就大事，就必须学会无情。

转身要走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海棠树上落下几片花瓣。楚清远怔怔地看着这些花瓣，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林棠梨时的场景。那时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今生挚爱，却不知这份感情，终究敌不过权势的诱惑。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马车再次从仁心堂门前经过，楚清远看到林棠梨正在为一个小童把脉。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映得她的侧脸如玉般温润。

那一瞬间，他的心又动摇了。可随即想起父亲的话，他便狠狠地压下了这份不该有的情愫。

"回府。"他对车夫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哽咽。

马车渐渐远去，楚清远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块"仁心堂"的匾额上。他知道，从今往后，自己注定要和这里结下个你死我活的仇怨。

至于那份来之不易的真心，就让它随着这落英一起，湮没在春风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