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空见性（十三）
再次听到了结构类似的问题。
这让「赵凡」不得不开始重新深思，无上前辈的话，背后是否涉及其他含义。
只是，对于尚未揭晓答案的不确定，有时并不仅仅源于人们对事物的彻底无知，也在于思辨成长过程中，多角度思维的矛盾，而让人权衡的没有那么笃定。
一言一行。
与孩童的蹒跚学步颇有几分相似。
也像极了前途未卜，走一步看一步的漫漫人生路。
……
片刻后。
似是感到若有所悟，「赵凡」开口说道：“……无上前辈，我仔细反思了一番，感觉归根结底，这一切，还是我不得不如此想……”。
“……细究认知心念的毫微之处，我恍然意识到：虽说自己常常秉持「众生平等」的信念，尽可能的不被诸如身份、财富、地位等外相迷惑，去平等的尊重看待每一个，言行显化尚无歹意的众生……可这种平等持见，与无上造物主视角下的平等，还是有较大差别的……”。
“……如果用一种更为准确的描述方法，那便是，我推崇的平等信念，虽然使我能够尽可能的，杜绝一些不必要的偏见与恶意歧视……但一些细微的分别心及倾向，实际上还是根植在我「赵凡」的基础认知里……”。
“……就好像现在的我，看到「马小花」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有着一个爱她的老公，一个乖巧的孩子……我会本能的感到欣慰，细细揣摩之下，这是源于我打心眼里觉得，这是美好的生活形式……相反，如果「马小花」的生活如一个苦行僧般，穿着简陋破洞的衣服，吃着没有油水的白饭青菜，我大概率会感到难过与心酸，而这，是因为我潜意识认为，如此的生活是一种苦难……”。
“……虽然，身为一个凡人，这样的认知在代入世俗叙事的角度来看，好像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若将奉行「中道」，比喻成走在独木桥上的行者，左右偏颇都有堕入悬崖的可能……那么，我便可以从中窥见许多，荒诞现象的起因……”。
“……例如，有众生在拜访高人，寻真访师时，常会在意对方是否拥有荣华显贵的富足生活，即便表现的较为清雅，人们也会希望对方有着璀璨辉煌的过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便会轻蔑的认为，对方的见解无论在理与否，都不过是虚妄的空想……他们甚至会以偏概全的得出结论，但凡没有取得较大世俗成就的人，皆是空谈妄论，能力不足者……如此信誓旦旦，俨然一副自诩天道使者，把持「金钱关」筛选无用的垃圾一般……”。
“……相较于对部分人的负向偏见，随之衍生的，便是他们对各类达官显贵，学历公知的盲目崇拜……人们会本能的认为，他们是有学识的，有能力的，有智慧的……不但对他们偏颇的言辞，不加鉴别的照单全收，甚至还会认假为真的，奉为圭臬……”。
“……即便社会上有不少精明的商人，恰恰利用这一点，用包装辉煌过去，许诺美好未来的方式，来欺瞒收割他们的一切……类似的人，依然如过江之鲫，连绵不绝……”。
“……仔细想来，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像许多宣传「释迦牟尼佛」学说法义的信徒，需要常常向人们强调，悉达多曾经是尊贵的王子，享尽荣华……好像只要不这么说，佛陀的妙法论证，便在人们心中，变的没有了可信度一般……”。
“……这让我有些不禁的感慨猜想到，当年「释迦牟尼佛」在投生那一界时？是否就预先知道了？那一界芸芸众生大多是一些「先敬罗衣后敬人」之辈？这才特意投生于帝王家？以免后续传法时，落得他人口舌？……”。
……
听完这段体悟之词。
微微点头的「无上」老者似是表示了某种认可。
只见他脸上挂着一丝笑意，轻抚着胡须说道：“……佛祖如来也好，道祖天尊也罢，他们本质上所指向的「无上大道」本是同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区别，只是达到最终目的的因缘路径有所不同而已……就像现在的我来说，可以幻化为白发的道士，也可以幻化为光头的僧人，亦可以变成金发碧眼的上帝形象……所谓诸天无数界面，凡触及真道一途，无论显化何种形式，皆是如此……这是所有修真悟道之辈，都应洞察明晰的道理……”。
“只是，正如你所观察到的那样，世间诸相，纷杂变幻，近乎无穷无尽……对于被诸多谬见侵染的个体存在来说，明察秋毫，超脱凡见，并非一件易事……”。
“……有形的宗派教廷，不见得一定扞卫大道正法……那可能只是一份解决衣食的工作，一桩谋求财货富贵的生意，或是一种引导驾驭的工具……更不用说，在其发展衍生过程中，隐含了许多的徘徊曲折……”。
“……无形的观点理念，大多数也不秉持去伪存真……有人安贫乐道，有人便伪装成安贫乐道，沽名钓誉……有人主张清简淡雅，才是入道之机……有人就开始主张，玩转利益人性，掌握荣华富贵，才是参禅悟道之途……各说各理，相互攻伐，难辨真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而为什么会如此呢？……归根结底，大道本就容许所有可能的发生，容许所有因缘和合现象的产生与消亡……宛如那空中漂浮，似永不落地的尘埃，你看它像云朵浮萍，便是云朵浮萍，你看它像飞禽走兽，便是飞禽走兽……众生因其境遇演化欲求所需，又因其欲求所需，将其引向对应的处境……”。
“……观察你所处的世界……人们想象中的神兽真龙，实际上是由许多已知的不同动物，割取一些局部，拼凑缝合而成的……即便未来因众生愿力，真的见到类似的生物飞翔在天，也终究与他们的欲求之源，脱不了干系……”。
“……又像是人们幻想的天庭诸神，凡天上界……大佛仙神的模样，也是基于人们这样那样的需求，将自己已有的想象，套弄上去的……就似那天庭的宫殿，不过是人类世界宫廷的幻想升级形式……而那玉皇大帝的形象，也只是凡间皇帝的服饰样貌……更有甚者，人们会将他们难以理解的神仙生活，也描绘成世俗官场的权谋斗争，恃强凌弱的攀比游戏……”。
“……而这一切，即彰显了众生因其心欲，而推行演化万物的合理性……也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众生，难以逾越的局限、无知、从而出现了所谓：愚昧……”。
……
说到这里。
淡淡的笑意，从「无上」老者的脸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颇为认真的表情。
只听他继续说道：“……赵凡，现在的你，想必已经或多或少的可以感受到，我让你观察诸般现象，问你那些问题的含义了……”。
“……虽然，从大道的角度看，一切众生不过是显化万般可能的支点……是兔子的，就是兔子，是老虎的，就是老虎……但不可否认，在这样一个个局限的隧道中，近乎永恒的辗转迁跃……说是一种生命体验的同时，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确实可以认为是一种磨难……”。
“……故而，有心修持真道者，若没有一些准备与依仗，的确难免误入歧途，与本愿背道而驰……那么？你能够拥持些什么呢？……”。
“……面对幻化诸相，知见障碍，能广至不被特定视角所限，能深至不被各类局限所缚，透其现象观质体，穿其繁杂见规律……如此应用智慧，逻辑精妙，却又能超越逻辑，可为你的斩妖剑……”。
“……面对习气惯性，巨力障壁，能时刻观照己身言行坐卧，能如意突破心念邪见执着，可见常人不可见，可思妄念不可思……如此身心合一，知见融洽，却又能包罗万有，方为你之降魔杵……”。
“”。
……
听到这段话。
若有所悟的「赵凡」连忙站起身来。
双手执礼，恭敬道：“……感谢「无上」前辈传法，使晚辈增长正见……”。
“……然大道浩渺难测，每每思维，还是让人不由心生涟漪波荡……”。
“……前辈，您说大道容许所有可能的存在，说实话，这句内容深思时，可能会让常人难以接受……人们常说，战乱饥饿时，人人相食，乃是世间极致的惨剧……”。
“……可据我所知，在这世间有一些人，他们谋杀吃人，并非出于饥渴生存所迫，完全是兴趣欲望所致……他们以，为他人制造苦难，见他人深受痛苦为乐，从而呈现出极恶之态……那么？这些人是不是可以说，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大道容许他们这样，支持他们这样呢？……”。
“……如此之下，大道包罗宽容，岂不是也能为这些恶徒所用？成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托词？……”。
……
得闻此言。
依然坐在原处的「无上」老者，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随即开口说道：“……赵凡，我明白你想问什么，也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这种疑惑，本也是许多凡间众生，共有的不解……”。
“……不过，正如你之前说过的那样：小时候的你，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做出种种在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妥的恶事呢？坦诚如实的观察分析，你或许就会找到答案了……”。
“……又比如说？如果我们将观察的尺度，从人类拓展到众生，以至万物……你不妨想想？若按照你之前的评断标准，人类所行杀戮？难道只有人吃人，才算是惨剧吗？……”。
这一段话，语气听似随和恬淡。
但却像是一把锐利的无形之剑，隐约间刺破了一些什么。
让「赵凡」内心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快……
只听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为什么在修行中，要通过表象觉察规律呢？因为表层的现象，虽然也源于真道显化，但因其混乱繁杂故，更容易迷惑众生，使之辗转歧途……”。
“……那么？总结出规律，就是道了吗？……其实也不尽然，事实上，人类所总结归纳出的绝大部分规律，要么，从诞生起，便被种种特定的条件所制约，要么，就是在基础因子变化后，变的可以被颠覆推翻……故而，识别了规律，并不是识别了道，而是因为规律相较于混乱的表象，更近于道态，更容易让众生参悟真道而已……”。
“……实际上，你所困惑的许多问题，包括世人所难以释怀的恶之现象……皆其于自身的局限，根本是由无知无明所致……没有任何一个拥有真知真见的存在，会去有心有意的作恶……所谓作恶，也皆因其受困于特定的视角，无知所生罢了……”。
“……只不过这些道理，以你现在的知见，不一定能全然明白……”。
……
“……无知无明所生……”：听到这话，灰衣少年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又好像还没有完全明白。
他不由的看着对面的老者，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欲言又止。
然而，还没有等「赵凡」理清楚思绪。
一脸祥和的「无上」老者，却先开口了：“……赵凡，就像你曾经领悟到的那样，一个人如果不知不觉的被熏陶秉持了许多谬见，那势必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许多造作、邪见、妄想……”。
“……现在，你暂且无需思虑深远，请平静心神，闭上双眼……”。
“……告诉我，你能看到一些什么？……”。
原本。
还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灰衣少年。
在听到「无上」老者的指示后，只略一沉吟，便遵循对方的建议，闭合了双目。
而在闭起双眼后，「赵凡」所体会到的状态与感受，实际上与「地球世界」或是「翠妮家」的体会，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像每次的修行冥想那样，几乎都是相同的过程：双眼微闭，使内心逐渐平复安定，如此安静一段时间，可能便会受到念头的引导显化，渐渐的看清一些景象。
可是，正当「赵凡」打算，就此原地尝试修行静定时。
「无上」老者的问题，再次问出：“……怎么样？赵凡，你看见什么了？……”。
听到这话。
还没来得及进入更深静定状态的「赵凡」，有些迷惑不解起来。
时间这么短，在加上之前深邃的思维碰撞，他哪里来得及在眼前显化诸般景象？更不用说，随着五感的出现，进入深层次的幻境了。
于是，确认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感受状态。
「赵凡」回答道：“……无上前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看到……也许是因为我的心还不够平静，修为不够……再等一会，或许能够看到一些东西……”。
只不过。
再听到这样的回答后，「无上」老者轻抚胡须，立刻反问道：“……噢？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吗？……你确定吗？……”。
这一问……
突然将「赵凡」问的有点不自信起来。
可当他怀着疑虑的心，在反复确认了两次自己当下的状态后，还是略带疑惑的回答道：“……是的……无上前辈……好像……确实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而当这话刚一落地……
「无上」老者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噢？是吗？……难道你的眼前，不该是一片犹如混沌的黑暗吗？……若加上此时外界的光线，那黑暗可能并不纯粹，或许有些发红？……对吗？……”。
听到这话，「赵凡」顿然顺着老者的思路，看向眼前那没有显化任何清晰景象的混沌。
突然若有所悟道：“……是的，无上前辈……我现在的眼前，确实是那样的混沌黑色……偏黑，不太好形容具体的颜色……”。
……
“……嗯，赵凡，你明明在闭眼后，看到的是这样的一片黑暗……那你为什么要说？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呢？……”。
一瞬间。
这句话便向一道惊雷，劈进了「赵凡」的心神，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习以为常的某些东西，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拔除自身的无明，很多偏颇的观点信念，一直在影响着自己。
而这时，「无上」老者继续说道：“……如何？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睁眼见明，闭眼见暗，睡时见梦……你看到我时而抬手抚须，时而嘴唇张合……回想你所有的经历……你所「见」的现象虽然在不断的改变……但你「见之本身」是否有哪怕？一瞬间的中断与消失？……导致你「见」的本性，可有一刹那的不在？……”。
……
“……轰！……”：念头风起云动，顿显平地惊雷！
万般思绪，化作感悟，涌出识海：
「……是啊，从始至终，都是所见现象的改变……黑暗是见相……混沌是见相……我日常生活中，看到万物运动流转，各种事件剧情，实际上都是见相在连续变化，从未有一刻中断……」。
「……我晚上睡前见屋内相……闭眼睡觉时见暗相……梦起时，见梦境诸相……冥想静定也是如此……双眼未必时，不是不够静而未见相，而是已见混沌相，已见暗相……」。
「……不对，等等……有些时候，我是完全没有记忆的，怎么判断是不是见性流转？……不对……这不对，没有记忆是没有记忆，见性流转还是没有断过……我现在完全没有了一两岁的记忆，难道我能说一两岁时的我，是不存在的吗？……」。
「……见是见……忆是忆……不对……有没有一种可能？记忆也是一种见？……触觉、嗅觉、听觉、念头、有么有可能也是一种见？……对……不能将这个“见”单纯的理解为看见……」。
「……见……见……见在不断流转，以至于静止的事物，都需要“见的连续”来维持……」。
「……见……见之性体……从无始起便从未中断……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灭亡消失……没有所谓现实，亦没有所谓梦境，世间一切，皆为见性流转显化……此性如来，此性如去……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恒常永在，不生不灭……」。
……
念及至此。
「赵凡」的身体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感到阵阵战栗。
甚至，连他想要说些什么的嘴唇，都因联想感悟到的真相，有些颤抖了起来。
然而，他意识海中的思维，依旧没有停止：
「……轮回……轮回到底存不存在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没有了……随着见性流转，我赵凡势必会因惯性连续的力量，永恒轮转……」。
「……只不过，真正的轮回根本就不是什么，从尸体上漂浮出一个虚幻的小人儿……而是由于见性不灭，连续变化而产生的必然结果……」。
「……天！……天啊！……我……我……我曾对很多事情的理解，在最底层就错了！……」。
……
就这样……
在一连串的感悟，带给「赵凡」近乎撕碎三观，毁天灭地的震动下。
他强忍着内心，难以抑制的激动，对着「无上」老者深深一礼后，恭敬开口道：“……累劫迷痴困轮回，承蒙点拨知见性……”。
“……无上前辈，我曾听闻这样一句话，他说：人最大的苦难与祸患，便是因为我们有一个身体……细细想来，世人终日奔波，尔虞我诈，杀伐争斗……也无非是谋个，身之存续，身之享受……”。
“……之前曾有一日，我在进入梦境后，飘飘飞天，自由自在，宛如已经登临神境，羽化成仙……可是，在梦境流转中，我突然因小便之感急迫，着急欲寻得一处茅厕……梦醒之后，躺在土炕上的我，也就是凡夫赵凡，也确实感觉身体，传来想要去「小解」的异常欲求，恰如身体之感，映射入了梦境……”。
“……那次苏醒后，我内心非常难过，几欲悲泣……为什么呢？……并不是因为「三急之痛」破坏了我的成仙美梦……而是在于，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某种特殊意识状态下，超脱肉身的桎梏，得以自在……可最后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我依然受困于肉体凡胎之中……”。
“……今日，承蒙前辈恩德，使我悟：见性流转，不生不灭，恒常永在……”。
“……但因贪执业障所限，还是希望「无上」前辈，您能够开示：于见性流转中，我应该如何进一步理解？我之肉身？与道之性体所显化的一切？……”。
“……庸辈赵凡，再次拜请前辈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