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阳节玩乐
“这狮蛮长得可真丑,也不知是哪家的厨子做的。”清竹戳了戳蒸糕上的狮子,一不小心狮子的头掉了下去,只剩了个身子还在蒸糕上。
望舒噗的一声笑了起来:“你见过谁家的厨子这么笨,快把头弄回去,要是被祝霁鸢看见了,她定要治你的罪。”
清竹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头按回去,一边问:“您怎会知道这是五公主所为?”
头再次掉了下来,望舒直接拿起整块狮蛮放在嘴里:“这世上还有你家郡主不知道的事?”
除了祝霁鸢和别人送的蒸糕,插着剪彩小旗的粉面也有好几份,望舒数着份数令清竹一一回礼,这些蒸糕粉面,大多亲自动手,看着模样一言难尽,吃起来同样一言难尽。
望舒嫌弃归嫌弃,每一份都吃了两口。
*
“清竹见过四皇子殿下。”
“你家郡主呢?”祝霁棠与望舒长得几分相似,却又不显女气,他一双圆圆的眼睛和望舒如出一辙,本有些清冷的容貌上,多了几分亲人。
望舒正坐在桌子前用早膳,祝霁棠推门进来:“吃什么早膳,走了走了,好久没与你一同骑马了。”
说着夺过望舒手里的筷子放到一边,捧起她的脸:“我说妹妹,这一年你可真是想坏了哥哥,快让我看看瘦了没。”
望舒拍掉他放在自己脸上的爪子:“不过一年未见。”
祝霁棠忽然严肃了起来:“一日三秋,你倒是说说一年多少秋。”
“说什么傻话呢?”望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又长高了?”
祝霁棠大她两岁,如今也不过十七,她记忆里的祝霁棠停留在了十六岁,比她不过高了半头有余,如今似乎自己才到他的下巴。
“别说是我,他们都这般个头,倒是你,似乎没长啊。”他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板。
两人打打闹闹的骑着高头大马,向着城外的方向走,与其他人汇合。
北辞的重阳节一直都很隆重,城外的崇嘉寺每年都有狮子会,僧人们坐在狮子上,作法事讲说,后院亦有斋会,一直崇尚且信奉佛教的陈朝对僧人奉若神明。
狮子会不是谁想听就可以的,尤其是巳时作为达官显贵的专场,平民百姓不可进入,只有等官人们离去,才可进入参加。
远远的看到几个少年,各自骑着马,在城外阴凉处等着望舒与祝霁棠。
一见到望舒,他们便团团将她围住,一口一个新安,叫得亲热甚至变了调起哄。
他们就好像是忘了望舒家里突生变故般,也忘了她一年未与他们相见般,更忘了她只与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身边的宋鹤辞亲近般。
“行了吧,你们就是想找个冤大头,嘴上说得话自己都觉得违心。”望舒啧了一声,笑着骂道。
可她心里知道,现在围在她身边的这群少年,每一个都出现在了她祭拜仪式上,那些为了她和宋鹤辞大打出手的,亦是他们。
不是所有的男女走得近都是情情爱爱,还有真正的朋友,他们自幼一同长大,他们一直在她身后,尊重她的所有选择,又默默的保护她,她是这一群少年郎里唯一的姑娘,他们便更护着她。
陈朝开放,女子可读书为官,亦可和男子同行,可男女大防一直刻在了每个人的骨子里,望舒名声一直坏的很,她与一群男人整日形影不离称兄道弟,世人骂她轻浮,不知检点,不守女德。
陈朝的公主驸马只能有一人,却也需纳妾,养男宠面首,左不过是个维护统治的工具。
望舒虽为郡主,却是被当作公主养大的,可世人不知。
她是北辞最好的少年郎,论诗词歌赋,论耍刀弄枪,她从不输给这些少年。
城外广阔,一群少年扬起马鞭,奔驰在官道上,其中还数一身红衣的望舒最为扎眼。
“新安,这一年就你没长个啊。”顾泽川按着望舒的头顶,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和自己比了比,只到他脖子的一半。
望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推他的肚子:“你们这群男人跟我一样的个子,岂不是惹人笑话。你比霁棠高了一寸诶。”
后半句她特意夹着嗓子,阴阳怪气的扭着脖子对着祝霁棠喊。
祝霁棠从鼻音发出个疑惑的嗯声,揽过顾泽川的肩:“喻染,你说说,我们俩谁高?”
唐喻染还真仔细的比了比:“你俩差不多,泽川比你茂盛一点。”
唐喻染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他已弱冠之年,在几人里最沉稳,他自幼读书最认真,两年前中了榜眼,这两年间又任了大理寺卿,几人里,也只有他不会功夫,凭着一身辨别尸身的绝活,令所有人拍手叫绝。
仵作身上的味道大,他们不嫌弃他仵作的身份,每日与他勾肩搭背。
说来也奇怪,明明不是一个年龄,却又能玩到一起。
望舒平日里极少踏入崇嘉寺,她不信神佛,也只有这种日子,才会装模作样的听一场法事,实则心思全在那狮子身上。
一场一个时辰的法事听下来,望舒困得不行,只有听到顾泽川说:“午膳去我家酒楼,给新安省省银子。”才精神起来。
望舒肉眼可见的笑了起来:“首富少爷,汝甚霸道,吾甚爱。”
“新安不见我们,怕不是偷偷看什么话本废寝忘食,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燕七临调侃道。
“七七你这话就不对了,”望舒反驳,“那你要是没看话本子,怎么知道我看话本子了?拿来吧你,自己看得挺起劲,还不与我共享。”
午时大家在客栈里休息片刻,下午一同赏菊登高,山顶上还有诗会宴会。
望舒睡不着,一个人坐在二楼的露台处发呆。
一件披风盖在她的腿上,来人拉个凳子坐在她身边:“怎么不睡会?”
望舒侧头看了一眼唐喻染,又把头扭了回来:“这一年出了很多事。”
“这一年你怎么过的?”他问。
“就好像是死了一次。”望舒回答他,“你说我娶夫后是什么样子呢?”
“新安不会轻易成亲的,她一直都是自由的。”
“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成了亲,你猜,梦里的婚后是什么样子?”望舒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她认真的看着唐喻染。
唐喻染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他骗了你的感情,只是为了借你上位,你又病着,囚在深院里郁郁而终。”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望舒叹了口气,拿起茶杯的手不知怎么的抖了一下,洒出些茶水来,她甩了甩手上的茶水。
唐喻染给她擦了擦衣服上的茶水:“手都烫红了。”
“在一片黑暗中,我拼命的寻着阴曹地府,忽然我的夫君出现了,他笑着说我来帮你一把,然后我被猛地推进了深渊中。
自己想去和被别人送去是不一样的,喻染。”
“可新安为什么寻阴曹地府呢?”唐喻染问。
“我不知道。”望舒诚实的回答。
前世最后一次与朋友们玩闹,好像是太子被赐死之前的事了,细细算来,将近四年,他们有足足四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因为你的心死了。”他凝视着望舒,“新安,人终究是要失去父母独活的。”
望舒轻笑了一声:“可他去的太早了,我毫无防备。”
“你抛弃了我们,却唯独选了个宋鹤辞。”
“我一心求死,见与不见都没有意义,不如让你们以为我还好好活着,我这世上牵挂众多,可我顾不上了,我只想死。”望舒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觉得这是一种病。”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想死。”
唐喻染还要说什么,身后传来好友们的声音,大家陆续醒了过来,望舒用手背抹干了眼泪,把披风还给唐喻染:“走了。”
他沉默的看了会望舒的背影,心里却全是宋鹤辞,一个年仅十四,毫无门第,能一举成为状元,望舒定是被他骗了。
望舒玩不过他。
“喻染,你在发什么呆啊!”望舒喊他,向他招手,唐喻染嘴角扬起个笑容,只要她愿意回来,谁又不能尽力保护她呢?
众乐台,每年重阳节登高的好地方,北辞的官员会提前派人把茱萸放置两旁,供北辞的百姓使用。
“今年又多了个新鲜玩意,新安,你也过去凑凑热闹。”
望舒顺着祝霁棠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知是干什么的,却围着一大群女子,大多是年轻的姑娘,她也好奇了起来,往那边走过去。
走进了一打听,原来是从南边来了个新花样:簪菊。
女子们自己挑选心仪的菊花,簪在发间,不同的菊有不同的价格,女子们多挑选最便宜而普遍的万龄菊和金铃菊。
望舒则选择了花瓣细小修长的墨菊,卖花的老人将墨菊插在望舒的簪子旁:“姑娘定是大户人家,生的这般标志。”
她被夸得眉开眼笑,连手里的碎银都不让老人找零。
“我猜猜新安怎么笑得春心荡漾。”顾泽川呦了一声,“被夸好看了吧。”
“本姑娘长得好不好看还用人夸?”望舒白了他一眼,“快走了,还好远的路呢。”
几人随着人潮慢悠悠的往山上走,人太多,祝霁棠下意识的抓住望舒的胳膊,生怕她走散。
“跟紧我。”他低声说。
等到了山上,已经是傍晚时分,山上人多混杂,年轻的,年老的都聚在了一起,还有被大人牵着的孩童,也跟在其中。
“诗会要开始了!鸣鼓即可参加!”那边有人把手做喇叭状大喊,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北辞的诗会也分为很多种,比如春日里的流觞曲水,前朝只为驱邪和取酒饮之,到了陈朝,则变成了取酒杯及要说出对出诗句;比如飞花令,可现场作诗也可背诵前人的诗句,要求格律一致;再比如击鼓催花,一群人围成一圈坐在一起,由中间大鼓的人说出一句诗,要求后面的人根据这句诗的最后一个字为开始,继续说一句诗。
望舒他们前两年又玩出了新花样:投壶作诗,由某个人规定一个字或者一个词,每个投不中的人都要作一句带这个字词的诗。
很快几个人接连击鼓,选了击鼓催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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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殿下,新安郡主。”跟他们在一起玩击鼓催花的人作揖行礼,互相行礼后跪坐成一个圈。
“新安郡主一年未参加诗会,不如就由新安郡主先出题击鼓吧?”一个书生建议道,大家纷纷赞同。
“恭敬不如从命。”望舒坐在正中间,握着鼓槌试了试手感,随后说:“那就从个简单的明开始吧。”
她蒙上眼睛,开始击鼓。
*
一场诗会下来,酣畅淋漓。
望舒幼时作公主伴读时的记忆也慢慢的鲜活起来。
某日太傅提及“天资聪颖”,他们对知识一点即通,生来就是读书的料。望舒从那日回家开始,偷偷的夜里点灯学习,当时还偷偷的,生怕被父亲发现,早上到了学堂困得直接睡了起来,一个月后的考察,她竟得了第一。
她还记得吹嘘自己是“天资聪颖”时,惹得太傅一顿臭骂。
“自古至今,可谓‘天资聪颖’一手可数,大多数人都是后天努力。”太傅对她说。
她活了这些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天之骄子。
一阵叫好声把望舒从记忆中唤回,她问祝霁棠发生了什么。
祝霁棠回答:“宋状元对的词实在是精彩。”
宋鹤辞?她的目光顺着人群望过去,宋鹤辞的目光似乎也寻了过来,两人在夜色中对视。
谁说望舒没见过天资聪颖的人呢?明明这个十四岁中了状元的少年,这个十五岁坐上正二品的少年,这个比她才大了一岁的少年,就是。
乱世中的甘罗十二岁拜相,盛世中的宋鹤辞单身匹马闯进北辞朝廷的大染缸,十五岁正二品吏部尚书,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场奇迹。
“也难怪父皇会对他如此器重。”祝霁棠啧了一声,又看向望舒,“也难怪入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