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举世之殇
在全球性悼念活动进行的同时,也出现了另外一些不太和谐的音符,一些教派组织宣称东方超人并没有死,他其实是得道成仙白日飞升进入天堂驾鹤西游,只要教徒们怀着虔诚的心,努力修行,最终也可以像东方超人一样,抵达极乐世界,当然,衡量你虔诚程度的标准只有一个——你向教派捐了多少钱?
另一些组织则坚信,那具尸体是假的,是帝国主义蒙蔽世界的阴谋,整个事件是中情局、克格勃、摩萨德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进行的伪造,终有一日,伟大的救世主将会归来,降临世界,使死人复活,大地更新,他的光辉将充满全地,如水充满海洋。罪人将接受他公义的审判,神圣的国度将重建于世界,东方超人将以公平和公义统治四方……
一位曾加入过韩天河验尸团,但拒绝在检验报告上签字的著名通灵师,以个人名义发布了一则异乎寻常的检测结果,其中写到:……他的生命仍旧停留在体内,从不曾离开,就像水充斥于海洋,那些关于他已经死亡的所谓报告全是不可信的,现代医学只能观察到物质的一面,却无法看到人的魂灵,在这种情况下得出结论,宛如盲人对大象进行描绘……令我讶异的是,他的生命处于一种奇特的龟息状态,如同一条冬眠于地下的蚯蚓,拒绝接受任何来自外部的召唤,也不像通常的生命那样,可以从内部自动进行平复与回归,这种现象是前所未见的……换句话说,他没有死,但也没有活着,根据我的判断,是他自己不想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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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之后,人类文明史上空前的葬礼在位于日内瓦的联合国总部举行,全球所有国家的元首、地区长官及部落长老均有出席,另有无数人从世界各地自发赶来,向心中的神祗做最后的送别。他们中,有工人、农民、学生、商人、军人、医生、律师、越狱的犯人……如果不是交通承载能力有其上限的话,或许全世界的人都会聚集在这里。
法新社著名记者约翰森对当时的场面做了如下报道:
“天色蒙蒙,薄雾笼罩着整座城市,教堂的钟声敲响了,放眼望去,日内瓦城被一望无际的人潮覆盖,人们或掩面长泣,或痛哭失声,在人群中央的窄窄甬道里,送葬的队伍缓慢的穿行。
联合国安理会六个成员国的国家元首亲自扶灵,走在最前面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夏威夷行政特区执行区长、世界武林联盟盟主、有‘东方超人第二’之称的、韩天河在人世间唯一的亲属——阿蒙,短短的一段路程中,这位目前地球上的第一强者多次跌倒在地,并两次昏厥过去,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一面照料他,一面低声悲泣。当这位盟主不得不离开灵柩的时候,另一位健壮的青年接替了他的位置,那是夏威夷特区驻联合国特使,在国际外交界有‘联合国南霸天’的美誉……送葬队伍刚刚走出几百米,一群人突然强行冲破保安人员的阻拦,为首的一名体形肥胖的老人扑倒在灵柩上,嚎啕大哭,队伍被迫停了下来。据了解,这些人都是东方超人的生前友好,因此警方不知该如何处理,在经过了几分钟的交涉之后,这群人加入了送葬的行列,胖老人走在最前面,并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举起了一幅巨大的挽联,上面写着几行大字:
‘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小河同志永垂不朽!——《都市万花筒》杂志社全体同仁敬挽!’
胖老人抹了一会鼻涕,又把挽联翻了过来,大家才发现后面密密麻麻也写了一堆字,内容如下:
‘《都市万花筒》杂志立足于大中城市,以‘为市民提供喜闻乐见的精神食粮’为办刊宗旨,在读者中有良好的口碑,有重大的影响力,有极高的美誉度,从而也为广大企业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宣传平台,广告投放热线:——,杂志订阅热线——;另:本杂志社有一批东方超人生前衣物欲转让,价格从优,数量有限,预购从速,有意者请拨打电话:——……’
在路边的人群里,有各国的总统、总理、首相、部长、影星、歌星、体育明星,他们像普通人一样哭泣着,沉浸在哀伤当中,在人群中,有一个一袭白衣的身影——安琪儿,她怀抱着两个月大的女儿,双目通红,满脸泪痕。她的丈夫,优秀的航天员彼得先生,在一旁轻声安慰她。
这时发生了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一阵风刮了过来,路边林立的花圈突然噼里啪啦折断倒地,堵塞了前方的道路……人们发现,那些花圈的骨架并不是用竹子和钢丝编的,而是用芦苇和生锈的铁丝,经调查,这些花圈的原产地是中国河南……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令人愤慨的事情,一支十几人的队伍突然跳了出来,敲锣打鼓,欢呼庆祝,他们的旗帜上画着一轮血红的太阳,周围有十数道惨白尖利的光线,他们的标语上写着:‘韩天河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经确认,这一小撮人是日本右翼势力的海外残余。周围的人们被激怒了,悲愤的人群扑了上去,转眼工夫,这些跳梁小丑就被人们践踏在脚下,踩入了地面的泥土当中。
音乐声忽然响起,‘东方超人之歌’响彻云霄,韩天河的灵柩被抬上专机,他将被送往他的故乡,在那里,与他早逝的妻子安葬在一起。巨大的悲声从人群中传来,如一片突如其来的风暴,哭声、叫声、呼喊声、乐曲声交织在一起,飘荡在城市上空,经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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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春去春回,随着时间的流逝,东方超人的传说渐渐湮没在风中。对孩童们来说,“韩天河”这个名字,仅仅意味着地摊上那些卡通漫画书里面一个铲妖锄魔的正义英雄;对大人们而言,东方超人的故事已经进入了尘封的记忆,只有在翻开相关书籍、看到一些纪录片的时候,才会再次回忆起他的事迹,缅怀那位伟人传奇的一生。
一位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在瞻仰了东方超人纪念馆之后,感慨万千,发出这样的谓叹:
——在黑暗中,我们走过了数百万年的蛮荒岁月;在战乱里,我们书写了五千年的血泪文明;或许是人类的苦难感动了上苍,当我们拥有了2000年纪元的时候,地球上的智慧生命迎来一位伟大的守护神,在他强大的臂膊保护下,世界度过了末日劫难,迈入最美好的一段旅程。然而,美好的终究是短暂的,不经意间得到的,也会在不经意间失去。伟大的守护神匆匆远去,与我们擦肩而过。他走的是那样匆忙,直至今天,仍旧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到他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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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武林联盟总部向北三十公里处,是一片绵延的群山。其主峰海拔1917米,树木茂盛,景物秀美,有十岩七泉,三溪二瀑。山前是一片平坦的空地,被改造成一块停机坪。
数载之前,这座无名的山峰尚不为世人所知,它之所以走入人们的视野,是因为在十几年前,一位伟大的神祗选择了此处,亲手葬下了他的爱妻。十几年之后,这座山峰已成为全世界最知名的一座山,登录进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被尊为“圣灵之山”。因为,那位埋葬爱人的神祗,他的圣骨最终也葬在了这里。那之后,每年都会有数百万人从世界各地赶来,登上这座神圣的山峰,瞻仰他的遗容。
从停机坪西行两公里,就进入了“圣灵之山”的山门,两侧石碑林立,皆是世界各国名流深切缅怀和悼念的诗篇。拾阶而上,山势逐渐陡峻起来,山岩叠起,气势非凡,海内外的文人雅士对此山仰慕备至,纷纷前来游历,在山壁上刻石题字,作诗记文,赞颂地球守护神的功绩,留下诗文无数,成为“圣灵之山”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再向上行去,林木愈加茂密,遮天蔽日,连光线都暗淡下来,只有在晴朗天气的正午时分,阳光才能穿透层层雾霭,直射下来。苍松巨石,云烟变幻,整座山雄浑中兼有明丽,静穆中透着神奇。
大约走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翻过一片陡崖,便来到了山腰处,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孤单的伫立着,这里曾是东方超人的故居。站在屋前空地向山顶处望去,隐约可见一座洁白的建筑掩映在草木之中,如果是阳光灿烂的日子,目力上佳者或许能看到其顶端闪耀着的几个金色大字——韩天河纪念堂。
山腰向上就没有台阶了,再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苦攀登,方可到达山顶。平坦的山顶上有一片稀疏的松林,松林后面,是一座由白色大理石构筑的纪念堂,整座建筑呈正方形,庄严而明朗,通体纯白,毫无瑕疵。纪念堂前耸立着一座雕像,青铜底座上,汉白玉雕刻的东方超人仗剑而立,虎目圆睁,状极威猛。
从雕像下方转身回望,眼前雾气如海,一座座山峰聚于脚下,群山深谷有如惊涛起伏。堂檐上的风铃叮铛作响,与遍山林涛以及山谷间依稀传来的钟磬声交汇在一处,宛如天籁之音。
走进纪念堂的入口,其内部百余平方米的空间,被一分为二,前厅略小一些,安放着关于东方超人生平的图文资料、照片展览、起居用具,侧方还有一间工作人员的起居室。从另一侧的廊道转入后面,就来到较大的瞻仰厅,厅内摆满了鲜花,仿佛一片花的海洋。厅内中央偏右的地方,是一座黑色花岗石构筑的墓冢。一块汉白玉的石碑立在冢上,上面深深刻着几个字:——爱妻苏霞之墓韩天河泣书。
紧挨这座墓冢的,是一座水晶棺,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天宇的东方超人静静的躺在里面,透过纯净透明的棺体,可以看到他的遗容安详,安卧在鲜花丛中。在生前,他超凡入圣宇内无敌,单手擎起人类的天空,而现在,属于他的只有这一方棺木,一座厅堂……
死亡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这位超级生命体所拥有的、那些强大无匹的力量究竟去了哪里?他的魂灵,如今飘荡在何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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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地冻天寒,屋外冷风刺骨,风雪甚紧。
陈阿伯扛着一把大扫帚,缩着脖子钻进屋里,反手带上了门。他将扫帚扔到门后面,一边搓着手往手心里呵热气,一边拍打着衣褶上堆积的雪花。
他是韩天河的老街坊,以前开了个豆腐坊,以强买强卖名扬附近几条街,但生意一直惨淡的很,一家人穷困潦倒,直到衣锦还乡的东方超人捐助了他一处房产。韩天河身故之后,他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关了豆腐坊,主动申请了这份看护纪念堂的工作。
这一日是除夕,天气又比较恶劣,从早上开始,除去稀稀拉拉的两拨游客,前来纪念馆的都是韩天河生前的故交亲友。
阿文和阿强扶着胖主编一早就来了,主编明显苍老了许多,眼睛黯淡无神,体形也瘦了下来,衣服上满是泥浆,想来爬山时摔了不少跟头。他们在瞻仰厅里坐了半个钟头,便告辞离去。
阿蒙是午后三点左右来的,他左手搀扶着妻子小云,右手领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眼睛却很有神,黑眼珠滴溜溜滚个不停。
阿蒙和小云向水晶棺鞠躬行礼,又吩咐小男孩跪下磕了几个头。
“天哥,你在那边可还好?我带着你的弟妹和你的侄子来看你了……”阿蒙抚摸着棺盖,凝望着里面长眠的韩天河,眸子里泪光点点。“今天又过年了,要是……要是你跟霞姐都还活着,你们的儿子也该有这么大了罢……”
一旁的小云默默不语,她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端出一盆饺子,一碟瓜子,一碗炸酱面,一罐“阿蒙杂碎汤”,还有一盘大白兔奶糖。
礼毕之后,陈阿伯走过来抱起了小男孩,小云待了一会儿,也跟了出去。阿蒙静静的盘膝坐在棺前,回想起年青时那些曾经美好的岁月,深深沉浸在回忆之中,不能自已。
坐了足足四个多小时,他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带着妻儿离去。
陈阿伯送走了阿蒙,看看天色已晚,想必不会再有人来了。他本想把堂前石阶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可雪花仍在飘飘洒洒,短时没有停止的迹象,于是只好作罢。
陈阿伯吃了半盆阿蒙带来的饺子,跟老婆孩子通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年初三回去。遂打开电视,津津有味的观看春节联欢晚会。
大年夜的钟声响过,电视里已经开始唱“难忘今宵”了,陈阿伯伸了个懒腰,取出一炷香点燃,打算插放在韩天河的灵前供着,然后关灯睡觉。
他懵懵幢幢的捧着香,转入后厅,刚走出廊道,突然看到瞻仰厅中央的水晶棺旁边,站着一个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陈阿伯打了个哆嗦,手中青烟缭绕的一炷香当即被捏的四分五裂。
“你是谁!你啥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进来?”他颤声询问,棺前的那个人影却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伙计,这里可是超人菩萨的灵堂,你偷东西偷到这里来,也太没人性了吧!”听陈阿伯的口气,已经把那人当成了窃贼,“除了这个水晶棺材,这里又没啥值钱的东西,你快走吧……”
话刚出口陈阿伯就后悔了,差点抬起手来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不成了提醒对方?万一这家伙灭绝人性,把水晶棺砸碎了搬走……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趁那人没注意,偷偷按动了墙壁上一个红色报警器——一个警卫班常年守卫在山顶上,其驻地距离纪念堂只有三百米。
报警器按下去了,却没发出一点声音,陈阿伯差点背过气去。
“你怎么还不走?你小子不懂人话是不是?”看那人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陈阿伯又急又气,动了真火,当初他也是横行乡里的一霸,年轻时练过几年把式,有几分胆色,也有几分力气,他大吼一声,随手从地上摸起一个花瓶,大步冲了上去,“T***,你个小杂种,你要是胆敢打扰超人菩萨的清静,爷们我一花瓶拍死你!”
他一个箭步窜到那人身前,只见那个家伙全身裹在一件深紫色斗蓬里,连头脸都罩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面容。陈阿伯这才发觉,那人原来是坐在棺前的,只是他的身形实在太过魁梧,坐在地上竟跟常人站着差不多。
“你***是聋子啊!再不躲开爷们我可真不客气了!”陈阿伯有些心虚,举着花瓶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该砸下。
那人仍旧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盯着水晶棺,在柔和的光线笼罩下,传说中的地球守护神静静的长眠在里面。
陈阿伯咬了咬牙,管你是人是鬼,先拍死再说!他双臂一运力,高举的花瓶“呼”的当头砸下!
花瓶准确无误的砸中那人的天灵盖,却没有丝毫的阻滞,瞬间划过他的躯干,从下方穿了出来,重重的撞在地面上,摔的粉碎。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坐在棺材旁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残像,或者鬼影?
正目瞪口呆之际,神秘人的身体微微一颤,扬起了头,虽然只是一霎那,陈阿伯还是看到了他的眼睛。
斗蓬下面,是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在一瞬间将他洞彻无余!眼神深邃而悠远,无所不包、无所不容,里面仿佛是另外一个无限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