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凶相寺里看凶相（尺右曾）

尺右曾出现在凶相寺，让圣人颇为不快，觉得他不配。

远的不必说，杀死圣人的大姨父行思和尚是尺右曾的头一宗大罪，此后的十几年间，尺右曾又犯过若干罪，还包括一宗弥天大罪。

如果古来的凌迟酷刑还继续沿用的话，用在尺右曾这个疯子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这个疯子一天到晚装疯卖傻，同时干着令人指的罪恶勾当。缇家庄出了一个这样的货色，也算是空前绝后的了。

尺右曾的活动范围不限于缇家庄和伊孝家庄，活动时间也不限于煌煌白日。由于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具有非凡的适应能力，比如他可以睡在任何容纳得下他那肮脏的身躯并含有充分氧气的所在，这就使得他的行踪具备了蛇蝎一样的特征。常常来去无影，或者来无影，去无踪。

这个世界上，有数不清的不合常规的事情，有数不清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是它们的确生了或者正在生或者即将生。你如果要对这些想不通的事情表示怀疑，怀疑它们的真实性，那么你可能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2o世纪8o年代的第一个年头，尺右曾尾随一个女技术员来到了东风盐场附属的化工厂，在实验室外的排水沟里潜伏下来，一方面是睡觉，一方面等到机会，两天之后的晚上，他悄悄溜进实验室，用木棒砸死了实验室里的女技术员，偷走了一瓶氰化钾。

他偷走氰化钾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及他为什么想到尾随那个女技术员，这个很难作出判断。圣人是事之后才知道化工厂案件的，当时没有破案，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包括女技术员的交际圈等等，公安人员可谓查了一个底朝天，所谓嫌犯确定了不下几十人，依然未能找出真正的元凶。而这个元凶显然没有住手，于是就有了缇家庄几十个村民的神秘死亡案件。圣人当时就把两个案件联系到了一起，怀疑可能是尺右曾之所为。直觉告诉他，尺右曾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可能的嫌犯。他还把这个看法儿写成文字，贴上一枚邮票寄给了县公安局。

但遗憾的是，他的行动没有引起公安局的重视。白费了一枚8分钱的邮票。由此看来呢，公安局未必管得了公安。有时候，他们只是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戴着大沿帽、提着枪械、开着警车、闪着警灯。中国的优点是不缺少人口，而且生生不息，死几个、十几个无名无姓的庄稼人，那时候实在是算不了什么——或许那些公安正是这样想的呢，亦未可知。

对于公安局的做法儿，圣人有自己的分析，如果认定尺右曾是犯罪嫌疑人，那么必须同时满足如下三个基本条件：一，他应该与那个女技术员相识；二，他应该有相当文化水准，知道氰化钾的厉害；三，他应该有一定的杀人动机。6o多岁的尺右曾，根本满足不了这样三个条件。这便可能是公安局的观点了。圣人心里想，公安局这种先入为主式的观点，完全忽视了一个起码的事实，那就是：尺右曾是一个疯子，你不能以常理论，不能将其当做常人看待。

谁知道疯子的脑壳里有着怎样的运行轨迹呢？

化工厂女技术员被杀案已排除了尺右曾的作案嫌疑。杀人者和被杀者必须联系在一起来考虑，但是尺右曾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女技术员联系在一起的。据说那是一个又文静又漂亮的女大学生，生前身边不乏追求者，而她进厂两三年也没有选中自己的男友。有的追求者为了一劳永逸地消除心头的焦虑，声称不惜采用比较野蛮一些的方式将她夺到手。好比一只漂亮的绵羊在一个狼群里消失，人们先联想到的是狼而不是其他物种。于是公安局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找狼运动。这就给尺右曾下一步的罪恶提供了机会，结果尺右曾将氰化钾倒入缇家庄村北的水井里，毒杀了缇家庄村民33人（男性17人，女性16人）。

圣人在凶相寺里看到了真相，并作了如下思考：

其一，尺右曾偷得一瓶氰化钾，没有把它当成酒一饮而尽，说明他了解氰化钾是剧毒；

其二，尺右曾去化工厂偷氰化钾，为了偷氰化钾而杀人，目的非常明确，手段非常残忍，决非一时心血来潮；

其三，从偷氰化钾到水井投毒，是一个行动的两个环节，目的在于投毒杀人，而这两个环节之间相距1o多天，说明有一定反侦察意识；

其四，尺右曾偷得一瓶氰化钾，只投放到缇家庄的一口水井之内（其他村的水井，缇家庄的其他水井均未现），说明他想毒杀的人是那口水井周围的人。

如此看来，尺右曾未必真的像他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又疯又“傻”，倒像是，他在刻意掩饰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那么，如果这样的分析成立，尺右曾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圣人想了很久，也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尺右曾是一个该死的人，该死1o次、1oo次或者1oo次。可惜他只死了一次。

惟有一样是真的：尺右曾死了总比活着好。

就在圣人刚刚高中毕业的这一年冬天，尺右曾死了。死前就经常衣不蔽体，最后连裤子也不要了，走在缇家庄和伊孝家庄的大街小巷。夏天的时候，他只是四处转着圈儿丢人现眼，冬天可就是活遭罪了。依然嗜酒如命，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要不请自到，厚着脸皮前去光顾，这些人家知道不能避免他的出现，就像有灯光必然引来飞蛾一样；为了尽快打他走人大吉，就提前备好了瓶酒，等他一到就送给他。也有气不过的，为了他的到来，专门准备了“高度”酒：消毒酒精加水。

这种“高度”酒一杯下肚可无大碍，两杯下肚必致昏迷，三杯下肚如砒霜无疑。

尺右曾最后是否喝下了这样一瓶“高度”酒，没人在意，更没人追究。人们感兴趣的是这个疯子终于消失了。尺右曾被现冻死在缇家庄的大街上，死后三日尸才被人运走埋掉。草率无比，埋得不深，出臭味，被野狗找到，把他拖出来，叼走了他的一部分肠子和脏器，2o条肋骨七零八落，结果野狗变成了疯狗，被人碎石乱棍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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