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调低铃声音量,他收起手机,迎向第一组到场的贵宾。
十五分钟后,蒂珐还是没出现。
受邀而来的访客在此时达到最大量,他分不开身,尽管只是寒暄两句,点头握手,可当仅有他一个人在招呼时,没有临时走开的机会。
他一定要搞清楚蒂珐在哪里,在做什么,不交代一声就失踪不是她的作风。
找来音乐公司的人代他招呼后,他上楼到蒂珐订的房间,按门铃,没人开门,他改叫房务部的人送来门卡。等待期间,他不断查看手机。
进房后,没见一人。
他再拨她的手机,一串熟悉的铃声响起,就在附近,他走过去,发现她的手机落在床上。
「你们今天有人见过我太太吗?」范错为扭头问。
「范太太之前一直待在派对场地,直到三点半才回房。」
范错为想起那通来自家里的电话,想来这期间,她曾回家一趟。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难道她出了意外?
这件事,只有一个人最清楚,他按下玛丽乔的手机。
通了,但没有人接。
该死的!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事与她脱不了关系,他必须回家一趟。
正这样想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从家里打来的,他飞快接起。「蒂珐?」
「阿为。」话筒那边,传来只有她会喊的小名。
听到她的声音,他安心了些。
「对不起,我会晚点到,我这边出了点问题。对不起!」她急得快哭了,却竭力止住泪意。
他一颗心揪了起来。「什么问题?」
「到了再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事。」蒂珐问,「派对开始了吧?客人都到了吗?」
「到了。」他想了想,又说,「我现在在饭店房间里,要我回去接你吗?」
「不用,我叫出租车,现在可以出门了。」她殷殷叮咛,「阿为,你是今晚的主角,快下去招呼客人,我马上就到。」
当范错为折回派对场地门口时,不禁惊讶。
站在那里的,竟是--「大妈?」
范家一干长辈盛装打扮,手持邀请函,正在等候入场。
他明明告诉过蒂珐,不邀家人前来,他们为何在这里?
蒂珐赶到会场时,已经七点半了。
场地大门紧闭,透过门下的缝隙,听得到人声笑语。
她松了一口气,听起来派对如期举行,气氛也很不错,但再转向一旁的观景窗,玻璃映出她的模样,令她吓了一跳。
好丑,真的好丑。
几个小时前,才对自己大为惊艳的蒂珐,愣看着那个披头散发的倒影。
跑来跑去之间,妆已变得花花的,原本完美的波浪鬈也散开了,有的直、有的卷的垂在颈边,身上那袭本该性感的玄黑小礼服在奔波之中染了灰尘,不再是恰到好处的挂在身上,裸露的肌肤看起来狼狈而廉价。
再低下头,那双镶着水钻蝴蝶结的高跟鞋已经灰头土脸,其中一边的鞋跟断了,那边的脚踝肿了一个包,水泡、擦伤好多处。
「小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一位经过的服务生上前问道。
她失神的转过来面对她。她不能这样冲进派对,会吓坏一屋子言笑晏晏的宾客。
「帮我叫范错为出来好吗?」她打起精神来说,「我是他妻子。」
「好,请稍候。」
她知道自己的样子很糟,让他看了,他会心疼,但他一定没料到她会缺席,而忘了带手机也让他们联络不易,所以她一定要先见他一面,让他知道自己平安无事。
服务生微微躬身,离去。
五分钟后,紧闭的大门再度打开,范错为走了出来。
蒂珐连忙上前,却忽略了两脚高度不一,差点扑倒。
他及时握住她的肩膀,「小心。」
她注意到,他不是把她拉进怀里,而是将她往后格开。她该对这个动作起疑心吗?「阿为?」
「你还好吗?」范错为收回手,站在安全距离之外,冷静的问。
察觉到他的冷漠,一时之间,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除了你看到的这些之外,」她比划了下自己身上,谨慎又不安的说,「我没其他严重的问题,人是平安的。」
他再以视线梭巡她一圈,眼神落在蓬乱的发,残落的妆,凌乱的服饰,最后回到她眼中。
蒂珐注意到,他的眸心毫无热度。怎么了吗?
他叫来服务生,「陪我太太回楼上房间,找个医生帮她检查一下。」
蒂珐不禁心头发冷,「我没事,不用检查。」
他怎么了?眼神为什么这么冷淡?时空像拉回以前,在夜店时,他注视着别人的模样。
是的,别人。他从来不曾以这种眼神看过她,好像他们互不相干。
在赶来的路上,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她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拥抱,或者一顿数落,或者如机关枪似的追问,她怕他丢下满屋宾客,只为照料她,甚至还想好了要怎么劝他别那样做,可就是没想过眼前这一种--
漠不关心。
「至少包扎一下。」范错为转对服务生说,「扶她上去,别让她再摔倒了。」
蒂珐傻住,「你……」任性的话就这样溜出来,「不陪我吗?」
「还有一屋子客人。」他面无表情,「我走不开。」
他明明不是好客的人。「……噢。」
「别待在这里。」他转过身去,「不好看。」
蒂珐一愣。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三个字铿锵有力,依旧在廊间回荡,不可能错认。
她不好看?她知道自己不好看,可这三个字由他说出来,好残忍的感觉。
心头倏地一空,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我……先上楼。」
「那最好了。」范错为点了个头,转身推开门。
她忍不住回头看他,视线却从开启的门缝中射入。
她以为她看错了,但没有,她看得很清楚。
玛丽乔。
盛装打扮的玛丽乔。
吹蓬的短发,精致的彩妆,黑色低胸礼服,胸前一条钻石项链。身材凹凸有致的玛丽乔大秀本钱,气焰高昂。她很高调,却高调得很好看!
身为女人,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直觉,她知道她这身打扮是要震慑全场的。
她游走在人群之间,恣意欢笑,像个女主人似的到处招呼。
蒂珐傻了。玛丽乔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为自己弄上这一身行头?她甚至是在派对前不久才被她邀请,当时她的神情多么不敢置信!
「她……」
范错为回过身,「取代了女主人。」
取代?这两个字让她一窒,「……怎么会?」
「我上楼去找你时,把接待工作交给音乐公司的人,玛丽乔出面表明她的身分,音乐公司就把女主人的责任交给她。」他脸上隐隐不悦。「她不应该在这里。」
「是……我邀她的。」她声如蚊呐。
「你不只邀了她。」他声调冷硬,「你邀了我一整家人。」
「什么?我才没有!我……」
像一条无形的线贯穿了这段时间的某些片段,玛丽乔出人意料的善意,玛丽乔为她领来邀请函,玛丽乔希望戴着铃兰胸针出席,还有绊住她,让她出不了门的维修人员。
是她想太多,变成了被害妄想吧?她重重喘了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得到的结论。
就在这时,玛丽乔举着酒杯,转身看到他们这边。
她步伐滑开如舞步,趾高气昂的过来了。
蒂珐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想躲,可随即想到,何必躲?
「蒂珐,你来啦?」玛丽乔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眼神上溜下转,一个劲的打量,「你怎么迟到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蒂珐委屈叫起,「是你叫我去拿这枚胸针的。」她打开掌心,纸盒就握在手中。
范错为认出,那是那枚铃兰胸针。
「我?怎么可能!这个派对对错为有多重要,我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支使你去别的地方?」
「明明是你……」
「这次是你不对,错为多希望你在场,你却还故意耽搁,真不可取。」
蒂珐瞠目结舌。「你怎么好意思睁眼说瞎话?」
「我哪是……」
「不要说了!」范错为切入进来,「蒂珐,你先上去休息,这里不需要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的脚需要冰敷,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