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众人惊讶、好奇、怀疑等等目光之下,北冥不发一言便掉头而去。而那厚脸皮的男子竟也一路跟着。由于他的态度大大咧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居然没人想到要阻止他,反而任由他大摇大摆,长驱直进。
厢房之内。
男子自行泡了一壶好茶,在软榻上歪着坐,手里捧着一碟城守为北冥准备的点心,跟小猴子一同分吃,表情悠然自得,没半点鹊巢鸠占的自觉。
「……」北冥看着这宾至如归的家伙,感觉莫名其妙。他跟来想干什么?本以为他有话要说,但来了却自管吃吃喝喝享福去。
「嗯?想喝吗?」彷佛感受别人不满的目光,男子忽然抬头,扬扬茶杯,朝北冥讨好地笑。
北冥摇头,男子又问:「那要吃吗?很好吃啊。」晃晃小点心。
「……」
「……那你想吃想喝的时候自便,不要客气。」低头耍猴去。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北冥翻白眼。在友侪之中,他算是耐性最好的一人,但此刻也忍无可忍。
「你,想怎样?」
「不怎样啊。我看起来像要把你怎样吗?还是你希望我把你怎样?真奇怪,平白无端的说这些话。你这人,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啊?」讶异的语气。
「……」北冥不语,脸色也不变。但心里决定把这家伙扔出去。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你该不会想把我扔出去吧?」男子嗫嚅地问。
被看穿了?北冥直言不讳:「是。」
「太过份了,也不想想你把我整得多惨。」男子眨眨眼,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暧昧地说:「你是故意的吧。明知盗用官银后果严重,轻则充军,重则处斩。难怪在酒馆时你居然不来追我。啧啧啧,看不出你这家伙不声不响,行事挺阴损的。」
「印可磨去。」说话冲口而出,北冥立即便后悔了。包庇犯人已属不该,为什么还要提醒他呢。
「是喔!」一拍脑袋,男子恨恨地咋舌,「把铸在银两上的官印削掉,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怎么我没想到?果然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无语了,这人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那么你不是故意害我了,抱歉了。原来你人不错啊,挺上道的。」男子想拍拍他的肩却被闪身避过,但仍故作大方,亲热地说:「你的钱我还你好了……不接吗?那我放在桌子上,我们扯平了。」
北冥斜眼一看,桌子上也就只有几个有铜钱,连个零头都不够。
「只用剩这些了,是男人不要斤斤计较。」厚颜的痞子若无其事道:「对了,小人叫流沙。流,是高山流水的流,不是刘邦的刘;沙,是沙粒的沙。好听吧?」
「……」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笑嘻嘻的,又坐下来吃吃喝喝。
「……你可以离开了。」北冥不情不愿地以六个字打发他。没办法,自己若不开口,这家伙大既便赖着不走。
「哇,你的名字好长。」
「……」
「呃?不好笑?我也知道是冷了点。」流沙搔搔头,尴尬,但转眼便回复神态自若,「我听到他们叫你北冥大人。」
「……」
「北冥,这名儿很特别呢。但无论天朝还是外族,也没有『北』这个姓氏。呃,当然也没有姓流的,流沙是我给自己取的艺名。你呢?谁替你取名北冥?为什么要取这么冷的一个名字?」流沙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没有发现北冥淡漠的神色蓦地变得森冷。
「你,该走了。」
「咦?你说话向来都这么言简意赅吗?我们聊了那么久,你只说了十九个字。就算加上刚才在公堂上和酒馆里面,也不过说了三十二字。」侧头。
「……请回。」北冥木无表情地打开门。
「哟,说话又更精练了。若还能再简洁些,小的可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嬉皮笑脸。
「……」
一阵充满压迫感的沉默。
「这个……」让人揣揣不安。
「……滚!!!」
***
「好、好好的说不行吗,何、何必耍狠的。」挟着一成内力的叱喝声,震得整个衙门的人两耳生疼。首当其冲的流沙顿时眼前金星乱冒,感觉头昏脑涨。
看着这死缠烂打的家伙终于跌跌撞撞,连爬带滚,丧家犬似的逃离厢房。北冥关上门,坐回到椅子上,疲倦地闭上眼睛。可是,流沙烦人的嗓音好像依然在耳边缠绕,喋喋不休地问东问西。
『你叫什么名字?』
『谁替你取名北冥?』
『为什么要取这么冷的一个名字?』
『为什么……』
渐渐,低沉沙哑的嗓音变得柔和醇厚。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像酒一样醉人的声线,悦耳动听的男音……是属于许多年前的另一个人。
『不能说?』
『那么……以后,你便叫北冥吧。』彷佛顺手拈来。
这天,北武然死了,北冥在浴火中诞生。
***
翌日。
「北冥大人,早。」城守哈着腰,「大人要找的人,小人已经找到了,他们正在等候大人挑选。」北冥来到后,第一个命令就是找全城最出色的沙漠向导。这个要求并不难办,小城镇处于沙漠边缘,居民几乎男女老幼都符合资格。
北冥于是跟着城守与师爷来到前厅。
厅中已经挤满了人,而且每个都是精壮强健之辈,黝黑的肌肤和脸上的风霜都标明了他们丰富的沙漠经验。
忽然,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东边最角落。北冥有一瞬间的僵硬。
噫,看到不洁的东西了。
那好不容易才撵走的瘟神居然又来了,还贼贼地笑着朝他招手。
北冥下意识撇转脸,假装看不见流沙那惹人注目的鸟窝头和宽大的补丁长袍。
「大人,他们都是一流的向导,无论大人想要横渡沙漠多少遍也没问题。只不知大人想去哪里逛逛?」城守谄笑地问。
「……死亡沙丘。」随着北冥的话声落下,大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好像连呼吸都忘记了。
良久……
「这、这个……这个地方去不得啊。」年老的向导颤声说。然后众人的意见也像潮水般此起彼落。
「对啊。去了是死定的。」
「人死了,再多的银两都没有。」小城的人纯朴率直,说着也不畏惧官府,掉头便走了。
城守气得哇哇大叫,但也阻止不了。
这样的反应已是意料中事,北冥脸上波澜不起,淡淡地说:「十倍价钱。」
众人微一迟疑,但还是相视摇头。
「百倍。」
惊人的价码引起一阵骚动,但扰攘良久,还是没人敢接下这宗生意。
「这位大人,不是咱们乡下人不给您面子,而是您的银两咱们没本事赚。几百年来,去死亡沙丘的人,从没一个活着回来。老朽不才,也劝大人不要去了,死在沙漠的人,连魂魄也不能超生。」老向导温言说罢,带了大伙儿离去。
「迷信!都是贪生怕死的废物。」从江南调任的城守嗤之以鼻,但他的手下却没有附和。城守自觉丢了脸,也在北冥面前难以交待,于是怒羞成怒道:「大人,待小人把他们抓起来,朝庭颁下的命令,哪到他们说不去!这些贱民……」
但不待他说完,北冥摆摆手以示阻止,接着转身淡然而去。
「大人……?」城守不知所措,正要追上去。
「喂,真的假的?难不成我的隐身术真的练成了?你们都当我不存在啊?」流沙痞痞的声音响起。
北冥顿下脚步,城守连忙上前禀报说:「这人是毛遂自荐的,但下官听他对沙漠的情况说得头头是道,所以便让他也留下来。
流沙咧嘴一笑,狂妄地道:「五百倍,给我五百倍,我便陪你到沙漠走一趟。」
「放肆!」城守怒叱:「一介贱民竟敢对大人无礼。大人,可要下官把他关下天牢?大人?」
北冥没有回答,漠然地继续前行。
「喂喂喂,等一下!」见他没反应,流沙反而急起来了,「价钱不合可以再商量啊,走那么快干吗?」
「……」头也不回。
「要不你还个价?我这人很好说话的。」
「……」
「还没说完先不要走。」流沙追上前,可惜今次没走上几步,已经被拦下了。
***
那天之后,北冥只要离开衙门,不管去到哪里,身畔也跟着一个背后灵。就算他施展轻功摆脱了,不到半个时辰,流沙总能神通广大地找到他。
久而久之,北冥也见惯不怪。只是……
「你这次见到我没落跑了,终于有点长进啊。」北冥在茶馆喝茶,不幸又被活逮了。流沙搬了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刮噪道:「也好,你终于想通了,知道不值得花气力在没结果的事儿上。要知道这小城能有多大?一巷一弄我都摸熟了,你又躲能到哪里去。」
北冥揉揉眉心,认真思考一劳永逸的方式。
「嗯,对了,都过了好几天,那件事你可有认真考虑?」流沙接着问。
北冥无言。经过这几天,他很多次认真地考虑杀人『灭』口。
「你不会告诉我你忘记了吧?啧啧啧,年纪轻轻记心便减退了,这是早衰之征,可不是好现象啊。我这儿有条补脑的方子,给你好了:用杞子三钱、黄精二钱、女贞子三钱、猪脑一副、五碗水明火煲成一碗,喝前加点盐调味。功效很是显著,是两年前河北一个赤脚郎中教我的。啊,他还给我另一条秘方,我干脆也一气告诉你吧,别说我不够意思了。听好,方用乌梅三十粒、甘草二两、桑叶四两、桔梗四两和铁观音茶四两煲水,早晚喝一碗。」
「……这是?」疑惑。
「开声茶。」流沙笑开了颜。
「……」杀气。
「咳咳,刚才是开玩笑的。」流沙打个哆嗦,陪笑说:「现在说认真,聘我作晌导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不考虑。」
「为什么?」流沙抱屈地叫:「不是我自夸,区区在下可是个人才啊,能挑能提,能言善辩。难道你忘了,昨天在市集买骆驼的时候,还是我在一旁替你杀价的耶。哼哼,不然你一定被人家当肥羊宰了。」
看着男人趾高气扬的脸,北冥回想当时情况。呵,实在是太恐怖了。他本来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但流沙来了硬是插上一手,而且还因为杀价太狠而激起公愤。市集内的骆驼贩子联合起来,七嘴八舌地讨伐流沙,盛况空前嘈吵。但流沙一人舌战群雄,而且最后居然赢了,硬是让贩子脸青唇白地把骆驼半卖半送……北冥记得自己中途已经给吵得发昏,完全记不得是怎生离开市集的。
「咦?你的脸色怎么发白了?呵呵,一定是想孤身上路诸多的不便吧?我就说,有我作伴多好啊。一路上琐碎事有人打点,有问题也多个人出主意。无聊的时候,我也可以陪你聊聊天。就跟你说,聘用我是决计不会错的。」流沙絮絮地说。
光是最后一点就教他受不了!北冥倏地铁青了脸,决然起立离座。
但正当他拂袖而去,流沙长着厚茧的手蓦地按在他手背上。
那人出手居然如此之快,而且毫无先兆?北冥阇黑的眼眸掠过一丝异样,旋又回复淡然。
「我是很认真的。」流沙说着露出凝重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仍在找向导,城守已然把榜文八百里加急送各到个边疆城镇了。但没有,找不到的,你这是白费功夫。死亡沙丘之凶险,连九死一生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除了我,这世上再也没别人愿意为你冒这个险。」
流沙的表情出奇地沉稳自信,跟之前市井轻佻判如两人。
北冥微一失神,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你猜猜看?」流沙露出招牌的痞子笑容,忽然把纸团塞到北冥手心,「我不来缠你了,你想清楚来找我。我现在住在城西大杂院。」
北冥看着男人潇洒而去,愣了半晌,摊开皱巴巴的纸团。
那是一幅潦草,但清晰的地图,打了标记的地方正是流沙的家。
***
城西是贫民窟,空气混浊,瓦砾颓垣。小孩光着身子在破烂的草檐下玩耍嬉戏,衣衫褴褛的妇女倚门呆立。
北冥走过狭窄转折,彷如迷宫般复杂的泥泞小路,好不容易才找到流沙居住的大杂院。
小小的院落建在斜坡之上,北冥拾级而上,忽然看到几只白鸽冲天飞起,接着一阵清脆的笑声响彻云宵。
和煦的夕阳下,二十多个孩童聚集在小庭园的角落,正兴高彩烈地围着变戏法的流沙。
流沙站着临时架起来的戏台上,穿了一身泥黄色的宽大长袍,画了逗趣的大花脸。男人不时挤挤眉,弄弄眼,耸耸鼻子,逗得满堂哄笑。有时又突然一转身,一扬手,随着流水行云动作,轻抽淡写间变出一只又一只鸽子。
贫苦小孩几曾看过如此神乎奇技,不禁完完全全被流沙的风彩迷住了,一个个咧大嘴巴,看得津津有味。
北冥也站在稍远的地方观看。
流沙的鸽子好像无穷无尽,随意捏捏手指,或搔一下头皮,剎那间便能利落地变一只出来。没多久,台上堆着的架子、木桶、道具、都站满了鸽子,但男人还是不停的变。表演越到尾声,流沙的动作便越快,好像身上长出七八只手似的,看得人眼花撩乱。连北冥也不禁为那手挥洒自如的幻术感到惊叹。
与其说是幻术,不如说是一套繁复无比的掌法吧。
这时流沙忽然抬眼,看到栖身暗处的男子,五彩斑烂的脸上瞬间绽开灿烂笑容。
北冥脸无表情,默默在一旁等候他表演完毕。
而台上的男人不慌不忙,轻轻巧巧探手入怀,在衣襟里抽出一大幅黑布。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猛一挥手把布幔扬起,遮盖住台前所有人的目光。
小观众们紧张地屏息。
下一瞬间,黑色的布幔缓缓落下。众人惊见台上空无一物,鸽子、道具、木箱子、还有流沙本人,都不见了踪影。
才一眨眼工夫哪。小孩子大呼小叫,跑上台去。
连北冥也不禁噫了一声。
「喂!」忽然,背后有人无声掩近,还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北冥迅速回头,一张五颜六色的鬼脸近在眼前,鼻尖对着鼻尖。
男子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看似不动声色,其实被小小吓了一跳。
「你都不会吃惊吗?」流沙沮丧道。
「……」其实是会的。
「这样好不好?你背过身去,我再吓你一次,今次你假装被我吓倒了,就当是哄哄我,敷衍我一下嘛。」
「……」北冥无言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不行吗?真的不行吗?其实我也猜到你不会答应,你这铁石心肠,无心无肺的。唉,可怜人家……多情总被无情恼啊。」哀怨。
「……」嘴角抽搐。
不过流沙就像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很快就恢复精神了。
「对了,我的戏法不错吧?」笑脸。
「……嗯。」勉强回应。
可是贪心的男人明显不满意他的反应。
「咦?你的脸?别动!」流沙露出夸张的惊异表情,大手飞快往北冥腮边一探。
北冥微一侧身,居然闪避不及。
一阵痒痒的,彷佛被羽毛拂过的感觉。斜眼一看,原来流沙在他的鬓边变出了一只鸽子。
「……」明明近在眼前,竟然还是没看出半点门道。
随手一抛,鸽子冲天飞起,自由自在地远扬。流沙转头露出得意的表情。
「怎样?高不高兴?有不有趣?喜不喜欢?」赞我吧赞我吧,笑得瞇起的眼睛如此说。
「……还好。」不赞只怕不能善罢。
「就说嘛,我一看就知道你嘴虽里不说,其实心里喜欢得不了。」用力拍着北冥的肩,流沙呵呵笑道:「你这人啊,就是不坦率,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来。嘴巴生来干什么?光吃饭?只入不出不健康你知不知道。所以说,以后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你不说喜不喜欢,那人家怎知道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知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又怎能让你欢喜?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般聪明伶俐心思慎密一点即透鉴貌辨色言必有中心有灵犀……」滔滔不绝。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北冥十分后悔一时心软回了他一句。
「既然你也认为有趣,又喜欢得不得了,那我就行行好,你想要些什么说出来,我变给你。」大笑脸。
一个哑的流沙吧,也许。北冥抿嘴。
「我要糖果!」、「我要皮球!」、「我要搏浪鼓!」
「好好好,都变……呃……」大笑,流沙回过神来,才发现说话不是北冥。
「快变、快变、快变、快变嘛!」清脆响亮的童音,原来是刚才的小孩子们。他们在翻遍了小庭园,终于发现了流沙的踪影。
「喂,小鬼们,我没说变给你们啊。」流沙扮着狰狞可怕的鬼脸。
孩子们不依,呜哗一声纷纷攀上那高大的身子上撒娇。不消片刻,流沙身上、背上、腰上、肩膀上、手臂上,甚至大腿上都挂满小孩子,活像一只大马猴带着一群小猢狲。
「喂喂喂,好啦好啦,我变就是了!」束手无策的男人只好乖乖妥协。随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只见他在衣襟里左翻翻右摸摸,糖果皮球玩具便取之不尽,那件破破烂烂的阔大长袍简直是神仙的乾坤口袋。
北冥看着看着,嘴角不禁牵动。
「好啦,到此为止了。」孩子们精力充沛,强如流沙都应接不暇,不得已只好搬救兵,大叫道:「都去找小虎子玩吧。」
「怎么扯上我了?」小虎子闻声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待看见北冥立刻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肥羊上门了。居然真的来了,还真不怕死啊。」喃喃自语。
「……」无语。他听见了。
「小孩子胡说八道,你别听他的。」难得脸皮厚厚的流沙也出现尴尬的表情,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啊。」
但话犹未了……
「流沙,机会难得,记得狠狠的宰啊!」彷佛吐他槽似的,小虎子朝他远远喊道。
「啰唆!!我自有分数!」吼回去,流沙尴尬回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已看见北冥递他一迭银票。
「真的是五百倍的价钱啊?」点了一下,流沙倒抽一口凉气,吃惊道:「我要五百倍,你就真的给我吗?」
「……」扬眉。这不对吗?
「难道别人跟你要什么你便给什么?你好歹还一下价呀,这样不行啊,行走江湖这样很容易吃亏。」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似的。
「……不必了。」跟流沙讨价还价,还不如干脆自绝经脉。
「要的要的,不然我过意不去。」流沙热心道:「你试试还价看吧,我们一两一两的商讨。不要担心,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自会迁就你的程度。」
「……」北冥忍无可忍,直接取回银票转身就走。大不了孤身一人深入沙漠,胜过被这人气疯。
可是还没跨出脚步,流沙居然绕到他身前,夹手夺过银票。
「你不喜欢说不要就好,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而且你不说我怎知你不喜欢嘛,你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自然不会勉强你。」
陪笑陪笑。
「……」北冥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只是看看自己握着空气的手,再看着流沙,墨黑的眼睛闪过一抹异样。
流沙坦然与他目光相对,表情无辜而敦厚。
过了好一会,北冥回复平静,淡然地说:「明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