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缠脚伤的锦缎一条约一文钱,将姑娘从林中载回药铺……算二文钱好了,上药所使用的药材七文钱……」

「公子。」展桃花尴尬地出声打断认真拨算珠的周以谦。

他并未抬首,只是淡淡的问:「姑娘府上哪里,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连忙摇手,「不,不需要,我家就在对面,不用麻烦。」

「既然如此,就不必加上送姑娘回家的费用。」周以谦将算盘递给她瞧,「姑娘若想答谢,请付十文钱。」

「啊?」展桃花不由得大声惊呼。

听到她诧异的语气,周以谦马上将算盘拿回,手指又拨了几下,「姑娘如此诧异,想必是想打个折扣。既然姑娘与我是邻居,那就算便宜些,六文钱好了。」

展桃花闻言,尴尬的低下头,「公子,别说十文钱,就算是六文钱,桃花一时间也凑不足。」

「是吗?难怪师娘说乡下人以物易物,不时兴金钱交易。」周以谦收起玉算盘,「凑不足用物品折抵银两也无妨,珍珠、玛瑙、手环、耳坠,只要是有价值的我都收。」

「折抵啊?」展桃花低头,微皱着小脸努力思索,「香烛算是有价值的东西吗?」

「不算。」周以谦轻挑剑眉,「我不拜神。」

「那符纸呢?」她依旧低着头。

「无用。」

「那……冥纸呢?」展桃花不禁将头压得更低。

「姑娘瞧我是短命之人吗?」

「不是的!」展桃花猛然抬头,对上周以谦清冷的面容,「啊!」她突然轻讶了声,赶紧扳过他的下巴,仔细将他的面容瞧了一遍。

她真大意,刚才怎么会没发现?

「姑娘?」

「公子在来芙罗村的路上是否有遇上怪事?」她边问边仔细瞧着他。

「怪事?」周以谦努力思索,一阵寒意突然自背脊袭来,「要真说怪事,有一座以红绳围界、穿挂铜铃的湖倒令我印象深刻。不过,或许是我少见多怪,不了解当地风俗,所以……」

「旱鬼湖!」展桃花诧异不已,连忙用双手捧着他的面颊,「公子的身子有任何不适吗?」

「没有。」

「声音呢?有没有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没有。」

「不可能!」展桃花瞪圆了杏眼,又将周以谦彻头彻尾的瞧了一番,「公子印堂发黑、乌云罩顶,恐怕已遭旱鬼诅咒,要是不赶紧处理,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周以谦轻哼一声,挥开她的手指,「生死有命,岂是姑娘的能力所能预料?况且你的鬼怪之说,周某实在难以信服。如果姑娘只是为了凑不出银两而发愁,尽管跟周某说一声,周某可以让你慢慢偿还,用不着编派妖物吓人。」

「公子,你误会了,我……唉,不能再说了,救命要紧,你等我一会儿。」展桃花神情慌乱,一跛一跛的走出药铺。

「旱鬼?哼……」周以谦收拾药罐,脸上微露轻蔑的冷笑。

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人,竟然想利用鬼怪之说来蒙混报偿之事。不过……这姑娘的招数倒也高明,寻常人或许会吓得打退堂鼓,但换作是他周以谦,门都没有!他绝对会让她付清应偿的代价。

「公子。」展桃花端着木盆,重新回到药铺门前,「你过来,到外头来。」

「在里面不行吗?」

「不行,在里面会污了药草。」

「是吗?」周以谦半信半疑的踱出门外,纯粹是想看看她在玩什么把戏,「我出来了,有什么事就……」

「混帐东西,还不退下!」展桃花大声喝斥,将木盆中的液体朝周以谦身上泼去。

好冷……好臭……

一瞬间,衣袍素洁、面容略显苍白的周以谦被染得通红。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眉心微微抽动,提起一身湿透的衣裳,踏着忿忿的步伐走向展桃花。

周以谦拨开额上犹带水珠的发丝,紧抿薄唇,强压住满腹的怒火,许久才开口:「这是什么?」

「黑狗血。」展桃花唇畔噙起满意的微笑,「这盆黑狗血……」

周以谦紧绷着面容,退回药铺,迅速关上大门,留下展桃花独自一人对着木门发愣。

「公子,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闷不吭声的就把门关上?」她轻拍门板,「这盆黑狗血只能暂时压抑公子体内的瘴气,往后还得……唉,算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反正就住在对面,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驱邪。」

周以谦只手托腮,半眯着双眼,慵懒地对着窗外的天际发愣。困哪!昨晚被对面的女子一闹,害他整夜辗转难眠。他将衣袖凑近鼻尖细闻,忍不住干呕起来。可恶!费了好几个时辰清洗,却怎么也洗不去身上的腥味。

「大夫,您不喜欢我身上的油味吗?」满身油污的青年不断往自己身上嗅。

「不是,与你无关。」周以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泪瞬间盈满眼眶,看起来泪眼汪汪的,「你得了风寒,吃些祛寒的药,多休息,三日即可痊愈。你先到外头候着,待我开张药方让仆人抓药。」

「多谢大夫。」青年俯首道谢,怯怯的将手里的铜板捏紧,「不知道该付您多少药钱?」

「不用了。」周以谦拿起墨条在砚上磨了几下,准备开药方。

「不用?」青年搓揉着发红的鼻头,惊讶地看着他。

「是的,不用付钱。」不收费,并不表示他宅心仁厚,而是昨晚从那凶恶的女人身上得到了证实——乡下人生活俭朴、以物易物,就算他开出价格,他们也未必付得出。要是他不识相地强行讨取,没准就会像昨晚一样,惹来一身腥臭。

「大夫,您人真好,知道我们生活艰苦,不跟我们计较。」青年感动得频频用衣袖拭泪,「可是让您吃亏,我心里过意不去啊!不然,我送上几颗自家种的地瓜作为谢礼好吗?」

「不用麻烦,你自己留着吃。」周以谦微皱眉头,心中盘算着先前到底收了多少篓地瓜。

「那花生可以吗?」青年再次询问。

「真的不用费心。」周以谦眉头锁得更紧,想起上位和上上位病患送来的花生还搁在旁边。

「那……高粱呢?村人都知道我家的高粱长得最好。」

「高粱……」周以谦思索了一会儿,酿酒的计划顿时闪过脑海。高粱酿成酒后可以泡药草,制成药酒,比起地瓜和花生实用多了。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咳,好吧,我也不希望看你为了谢礼的事而耗费心神。」

「多谢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不忘,回头我就差人把高粱送来!」青年开心地奔出门外,拉开嗓门向村人宣扬周以谦的善行。

周以谦瞧见门外村民的崇拜眼神,不禁摇首叹息。

错误!天大的误解!不论是京城还是芙罗村都一样,人人都将他定位为视钱财如粪土的好大夫,怎么就无人想到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讨钱呢?看着腰间快发霉的玉算盘,他怜惜的用衣袖拭了拭。

「公子,药方开好了吗?」小梓上前探问。

「快好了,你……」

「啊——」

门外突来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主仆二人呆了半晌。

「公子,您的药方……」小梓紧张的看着周以谦的毛笔正压在纸张上,墨汁瞬间晕成一片黑。

「不碍事,重写就好。」周以谦揉掉那张纸,扔进字纸篓中,「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是。」小梓倚在门边,向外张望,「公子,是昨夜的姑娘在拿树枝打人。」

「是吗?」周以谦顿时心浮气躁,揉掉起笔时晕开的纸张。

「公子,您不来瞧一下吗?那姑娘还在继续打呢!」小梓紧张兮兮地向他禀报现场的状况。

「那是她的私人恩怨,何须我去插手添乱?」周以谦又揉去新写的药方,重新拾起墨条在砚上磨了几下。

「可是您昨夜就出手救……」小梓瞥见主子眼神中的寒意,连忙将话吞了回去,「奇怪呀,怎么村人都不制止她呢?」

「村人或许在看好戏吧。」周以谦随便敷衍,再度扔了一张不小心扯破的纸。

「是吗?」小梓困惑地搔搔脑袋,「啊,公子,那姑娘开始对人泼红色的水,好大一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黑狗血。」周以谦起身,双手用力拍向桌面,「小梓,药方待会再写,我到外头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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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桃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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