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他快步走出药铺,见着地上躺着一名惨不忍睹的伤员,衣上的鲜红早已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还是黑狗的。

周以谦敛起面容,冷冷的看着甩动枝条的展桃花,「姑娘与他有何仇恨,需要以此相待?」

「公子。」展桃花用衣袖抹去额上的汗珠,调顺了气息才开口,「你的气色比昨日更差了。」

「拜姑娘的黑狗血所赐。」他努力持平音调,冷淡响应,「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随便打人?」

「打人?」展桃花招呼村人将地上虚弱的伤员抬走,「公子误会了,这叫驱邪,不是打人。」

「驱邪?」周以谦剑眉上扬,「又是那招用黑狗血驱除邪魔的方式?」

「嗯,差不多。公子厉害,昨晚瞧我做一次就明白了。」展桃花用粗布拭去桃枝上的鲜血,「不过昨夜我话还没说完,公子为何急忙将门关上?」

「失礼,昨晚身上沾染了鲜血,十分不雅,所以赶紧闭门沐浴。」周以谦拨弄腰间的算盘,力持镇定。

「沐浴?」展桃花瞪大杏眼,「你马上洗了?」

「是的。」他紧握着冰冷的玉算盘,「难不成姑娘要我留着一身脏污?」

「不,我不是这意思!」她赶紧摇手解释,「只是,公子也该留上几个时辰才是,否则昨晚根本是前功尽弃。瞧,你现在印堂暗沉,脸色比昨夜更加难看。」

周以谦深吸口气,轻抿薄唇,「我的印堂暗沉、脸色难看,全是因为整夜未歇息所致,不是什么恶灵作祟。」

「整夜无法歇息,就是恶灵作祟!」展桃花拾起地上的空木盆,一跛一跛的走回香烛铺。

「我……」周以谦瞪着她离去的身影,面容更显僵硬,「算了,多说无益。」

他转身踱回药铺,还没进门,就突然感到背后及发上多了份清凉的湿意。他回头,瞧见展桃花手中的竹筒内还有未倾尽的水。

「黑狗血?」周以谦的眉心揪成一团,掏出手巾抹了一下后脑勺的水珠。不是预期的鲜红,而是淡淡的黄色。他将手巾凑近鼻前嗅闻,脸色随即变得铁青。他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忍下胸中澎湃的怒意,低声道:「这该不会是……」

「童子尿。」展桃花边说边抓了把锦囊中的粉末往他脸上撒去,「再配上供奉祖师婆婆的陈年香灰。」

先前的童子尿,还在周以谦的发上滴答滴答,现在又融合了香灰,成了灰黏黏的浓稠物。在场的村人见着这一幕,全都绷着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有展桃花还保持一贯温和的笑容。

周以谦一脸狼狈,紧捏着手中湿冷的手巾,「姑娘,玩够了吗?」

「不是在玩,是在想办法让公子体内的邪灵现形。」她又将大把香灰撒在他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昨日的黑狗血效力全失,所以才会让你体内的恶鬼嚣张至极,直到今日都不肯现身。」

「姑娘的怪力乱神之举,恕周某难以奉陪!」周以谦语调比平日更加清冷,他举步跨过门坎,进入药铺,准备将木门关上。

「公子!」展桃花焦急地伸手制止,「痛……」

周以谦惊见她的五根指头夹在门缝中,连忙将门拉开,「姑娘何必如此固执?」

「我无力偿还药钱,家中现成的物品公子又不要,所以我才想用驱邪的方式来答谢公子的恩情。」展桃花缩回手指,放在嘴边呵气止痛,「不对……就算公子没救我,我也不许恶鬼在你身上作祟。」

怎么回事?听她执意要保护他,他理应感动万分才对,可他此刻的心情竟是糟到极点。

他本来可以在听完这些无稽之谈后马上关门送客的,但当他瞥见展桃花肿胀的手指时,身为大夫的习惯竟让他又多事地伸出手,帮她敷药诊治。

「公子,你又救了我,这回我还能拿什么报答?香烛、符纸、冥纸你都不收,那……」展桃花目光瞥向香烛铺,「家里最有价值的就剩下那口棺材了,公子如果不嫌弃,可以……」

「多谢姑娘,周某还用不上。」周以谦皱眉,无情地将她推出门外,「今后对姑娘的诊治纯属义务,不必报答。」

「不行!」展桃花不识相地凑近一步,「我最怕欠人情了,娘生前说过,欠人情债,一生都还不完……」

「还不完就别还了!」周以谦面无表情的将门猛力关上,留下错愕的展桃花呆站在门边。

「周公子,快开门,拜托你别洗,再洗,命都给洗掉了!」她揉着发疼的手指,困扰地看着眼前的门板。

唉,她又再度吃了闭门羹。

展桃花无力地靠坐在门边,「怎么办?周公子要是再固执下去,家里那口棺材准会让他用了。」她从腰际掏出一件红绳缠绕的玩意儿,「幸好刚才趁他不留神时,偷塞了件符咒在他的腰带里,他总不可能连这小巧的玩意儿都给洗掉吧?」

【第三章】

可恶!那个满口鬼话的女人到底想对他怎样?他都已经不跟她收医药费了,她为何还要处处与他作对?莫非,她对昨夜他要收钱的事怀恨在心,所以先是泼黑狗血,后是泼童子尿,再来……他实在不敢想象那女人将来还会对他泼些什么?

「公子,怎么把门关上啦?今日的看诊结束了吗?」小梓直到见着主子转身后的面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我这身模样能替人把脉吗?」周以谦努力用衣袖抹去脸上的黏稠物。

「呃,公子,对不起,刚才没瞧见您的脸。」小梓赶紧递上一条干净的布巾,「您还好吗?」

「你瞧我的样子好吗?」周以谦接过布巾搓揉湿发,眼神阴冷地瞪着他。

「嗯,不好。」

「是非常不好!」周以谦解开腰带,脱下外袍,嫌恶地扔在地上,「这些脏衣怕是难洗净了,帮我全扔了。」

「是。」小梓蹲身拾起衣裳时,在地上见着一件红线穿绑的玩意儿,「公子,这是您的?」

周以谦接过符咒,才瞥了一眼就丢还给他,「不是我的。」

「是喔。」小梓拉起红线,在眼前甩了几下,「那您要留下吗?」

「扔了!」他对于来路不明的玩意儿向来是毫不留情的。

「扔?」小梓将符咒凑近眼前细瞧,「公子,我瞧这好像是平安符。」

「符?」周以谦再次接过手瞧着,心中的怒气瞬间高张,「准是她的!」

「她?」小梓疑惑地搔搔脑袋,「谁啊?」

「对面的!」周以谦低咒一声,随即将红色符咒扔回小梓身上,「去把这东西烧成灰,我不想再看到。」

小梓瞪大双眼,一脸惊奇地瞧着他,「公子,不过是平安符,留在身边也不妨事,说不定能驱妖除魔、百病不侵呢!」

「迷信!一张符纸就能治病,那天下哪需要大夫?」周以谦脱去上衣,径自走向澡盆,「去帮我准备干净的衣裳,我要清洗。」

「公子,柴火都被您昨晚清洗时用完了,现在没法烧水啊!」小梓尴尬地搔搔脸颊,顺手将符咒塞进自己的裤腰带,「不然,您先把衣服穿上,我到外头张罗些柴火回来。」

「不必了,没热水,添冷水也一样。」周以谦固执地坐在澡盆中,非得现在把身子弄干净不可。

「可是洗冷水会着凉的。」

「我的身子还没有不济到这种程度。」周以谦依旧摆着清冷的面容,不容劝说,「快,去提水进来。」

「喔。」小梓拗不过主子,只好遵照指示,挑来先前存在大缸中的冷水,一桶一桶往澡盆里倒,「公子,您洗完就赶紧起身吧,害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知道。」周以谦将洗净的湿发拉近鼻尖嗅闻,好臭!昨日的血腥混合今日的尿骚味,再加上陈年的香灰,教他闻了想悬梁自尽!要不是舍不得这一头发丝,他会宁可选择剃光算了。他努力调顺气息,压抑呕意,缓缓开口,「小梓,再多添些水来,顺道向附近人家讨些香粉,我想泡澡。」

「啊?」小梓惊讶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公子,您这样泡冷水,真的没问题吗?」

「就算有什么问题,凭我的医术也能治好。所以……」周以谦深吸口气,齿间发出格格的声响,「你、快、点、提、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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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桃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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