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荣里有些局促的移开目光,片刻后又情不自禁的移了过来。
筠朵端详了他一会儿,目光一闪,不经意的与花荣里的目光相撞
筠朵怔怔的眨了眨眼,而花荣里的目光则是缓缓地移到她的唇上。
“呃……”筠朵的心乱跳起来。
花荣里抿唇,突然抓住了那双停在自己下巴上的小手,那一瞬,两人的身体都情不自禁的紧绷了起来。
筠朵迅速的眨眼,唇惊愕的微张。
花荣里攥着她的手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挪开她的手,沉声说:“质量好,不容易找的。”
“噢。”筠朵将手揣进怀里。
“想看我揭下面具?”花荣里问。
“不,不想看。”筠朵迅速的说,她最珍惜的就是两人之间的神秘感。
“嗯。”花荣里垂下眼,撩起衣袂,盘腿坐下,而后在膝盖上铺平了方才那张油纸,又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剪子,开始剪纸。
筠朵悻悻的闭了嘴,起身到榻上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书开始看……不要以为她在学习,她看的是带插图的“聊斋志异”,随手翻了几页,筠朵把书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对儿弯弯的眸子来。
“荣哥儿。”
“嗯?”花荣里眼都没抬。
“面具下的你,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喀嚓”一声,花荣里手中的剪子剪了个空。
“唔,我随便问问的啦,就算你是丑八怪,我也会和你做朋友的。”筠朵干笑了几声,迅速抬高了“聊斋志异”遮住了自己的脸。
“妳喜欢好看的?”花荣里问。
“也不是。”筠朵想了想,“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谱。”
她记得三哥就长得很好看,又黑又粗的眉毛,挺拔的鼻梁,饱满的额头,薄薄的唇瓣,虽然那时只有十几岁,但却能看出他是个十足十的美男痞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看的少年,狠狠的伤害了她、离弃了她,所以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花荣里的脸,她更希望对方是个普通人,希望他的脸就跟他现在所表现出的性格一样,内敛、稳重,对她又好。
“那,荣哥靠谱吗?”
“嗯,目前来看,还算一般靠谱。”筠朵做了个鬼脸。
花荣里微微扬唇,放下剪子,轻轻抖开油纸,一串连在一起的女子小象在他手中出现,他将一串小象拉开,铺到圆桌上,目光在那小象上凝视。
筠朵惊喜的看了看那一串小象,又歪着头看了看花荣里的脸……普通至极的一张脸,可眼睛却很漂亮,黑白分明,深湛幽深,那看着自己小象的眼神,更是温柔极了。
他是喜欢自己的吧?筠朵越来越确定了,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
筠朵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女人,她陷害过很多人,也目睹过别人的死亡而无动于衷,所以在对待花荣里这方面,筠朵的态度有点不厚道也算正常。
她明知道花荣里喜欢自己,还利用他去试探息未;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却还与他亲近,或许这种做法很自私,但她没必要去阻止一个男人喜欢自己吧?
况且,有一个人在身边守护着自己,也不是坏事,且她也没必要觉得愧疚、混乱的吧。
筠朵对着镜子,下意识的将脑中的想法呢喃了出来。
这时候,马车倏地颠簸了一下,筠朵的手一颤,铜镜落地,镜面瞬间裂了条缝,她蹙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马车外就嘈杂混乱了起来,丫鬟在尖叫,马队在嘶鸣,刀枪相抵也在铿锵作响,筠朵瞬间起身,在摇晃的马车内寻找平衡,而后紧紧贴在车壁上,摸出了自己藏在圆桌下的软鞭。
“保护公主!快!”侍卫长怒吼着。
“咚”的一声响,筠朵抬头,只见一把长刀插进了车厢顶,她咬牙,抽出软鞭猛地一甩,车厢顶被她一鞭子劈开,她足尖一点跃出去,用软鞭缠住一根树杈,凌空一翻,稳稳的踩了上去。
筠朵居高临下,目光迅速一扫,发现不少黑衣人闯进了车队,现下正与侍卫打在一起,她刚才凌空出现,使交战变得更加激烈,因为几个黑衣人发现她的踪影,迅速袭了上来。
他们个个都武功高强,筠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她迅疾的飞开,从一个树杈飞到另一个树杈,轻巧灵活的躲开黑衣人的袭击。
另一边,大内侍卫与黑衣人不相上下,队伍已经乱作一团,不少丫鬟、姑姑都倒在了血泊里,高健大马被砍了马腿倒下,牵扯着本就裂了车顶的马车也轰然倒塌。
双方拚得你死我活,筠朵也是躲得不亦乐乎。
可就在黑衣人数目渐少,落了下风的时候,暗箭突然凌空出现!雨点般的箭簇密密麻麻的飞来,侍卫瞬间倒地不少。
筠朵体力有些不支,因为又要躲黑衣人、又要躲箭雨而有些应接不暇,她一个翻身跃到树上,身体左右摇晃了一下,再抬眸发现一支箭簇正朝自己袭来,她瞬间僵住身子,箭簇的尖端在瞳孔中逐渐放大……
“荣……”她下意识道。
“朵朵!”一个男人倏地呼喝出声,凌空扑上来,一个转身将她护在怀里。
“噗噗”的两声响,两支箭同时插进了男人的背后。
花荣里咬牙搂紧了她,挥剑砍断袭来的箭,然后凌空飞奔。
筠朵被他紧紧的护在怀里,这才回过神来,她瞪大了眼睛,“你中箭了!快停下来,看看那箭头有没有毒。”她明显的感觉到,那双搂着自己的手臂在颤抖。
花荣里却是抬手捂住她的眼,“不能停。”
筠朵只觉得风从自己脸颊边呼啸而过,花荣里像是使尽了全身力气在飞奔,她扒开花荣里的手,仰头朝后看了看,远远的瞧见数个黑影已经跟了上来,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满是焦急与愤怒,“哪里冒出来的王八蛋!”
“不知道。”花荣里一抬手,劈下一支箭。
“放我下来,我能和你一起跑的!”风太大,筠朵只能用喊的。
“荣哥抱着妳。”花荣里很坚持,他抖开自己的侍卫斗篷,遮住她的头,“睡一会儿,醒来后就没事了。”他的声音深沉醇厚,莫名的安抚了筠朵焦躁的情绪。
筠朵窝在花荣里怀里,这个怀抱很温暖,他跑得很稳,都没有颠到自己,期间她还听到了几声刀箭相抵的声音,而后花荣里拐了几个弯,搂着她躲到了一个角落,她不知道是哪里,只知道花荣里停下了,隔了一会儿,她听到黑衣人的声音从头上飞过。
须臾后,花荣里又开始抱着她跑,不知跑了多久,到筠朵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揭开了斗篷,阳光一下子照过来,筠朵的眼睛被刺痛,瞇了瞇才睁开。
他们现在在一个破庙里,花荣里身上的斗篷被划了几道口子出来,脸颊上也有血口子,筠朵立即从他怀里跳出来,跑到他背后,看到两支箭触目惊心的插在花荣里的背上。
“荣哥没事。”花荣里安抚道。
筠朵匀了匀气,猛的抬手抖了抖那箭尾。
花荣里登时疼的抽气,筠朵却是横眉竖眼的骂他:“笨蛋,谁让你去挡箭的,不要命了吗?要是有毒怎么办?看着我干什么,脱了衣服止血呀!”
那一瞬间,花荣里被暴躁的筠朵吓到了。
花荣里保证,筠朵给他治伤的过程远比受伤时疼得多!
被扒光上衣的花荣里趴在稻草堆上,嘴里咬着块破布,疼得满头大汗。
筠朵手脚利落的给他拔箭、止血、包扎,虽然会弄疼他,但动作利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包扎,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给他减轻了痛苦。
而筠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脾气,上次花荣里也是为了自己而被全国通缉,但那次的视觉震撼不如这次强烈,这一次,他是真真的扑了过来,搂住她挨了两箭。
这个男人是傻瓜吗?万一那箭有毒的话,他就没命了!
到现在她除了名字外,对他一无所知,只当他是个神秘熟悉的陌生人,可为什么,这个陌生人要为自己豁出性命?
她虽然喜怒无常,虽然不是个好人,但那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这样舍命救她,从没有人让她感觉到丝毫的愧疚,尤其是当他脱下外衣,露出满目疮痍的背脊时,筠朵的心莫名其妙的抽痛了一下。
除了箭伤外都是旧伤,已经结了痂,但应该是前不久才落下的,筠朵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是那次全国通缉时留下的,她没说什么,只是将外衫丢在他背上。
“趴着别动,算你命大,箭头上没毒。”
花荣里疲惫的“嗯”了一声。
筠朵抓起一把稻草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走到花荣里身边躺了下来。
“妳胆子很大。”花荣里想起她遇到敌人时的镇定,和为自己拔箭时的狠辣。
“我还有很多你不清楚的特质呢。”筠朵躺着翘起腿来,“你不也一样?”
“我?”花荣里趴着,侧头看着她。
“是呀,我原来怎么不知道你这样蠢。”筠朵阴阳怪气的说。
花荣里失笑,第一次遇到一个喜欢对着救命恩人冷潮热讽的女人。
“笑什么,我很严肃的告诉你,喂喂,看着我,我很认真的。”她也侧过身躺着,天生微弯的眼睛都瞠圆了,“我不喜欢有人救我,你保护我可以,但没必要为我拚命,因为我是……不会感谢你的,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报答你。”
“不需要报答,荣哥愿意。”
“你真是个笨蛋!这世界上哪里有做事不图回报的人。”
“我就是那种人。”花荣里有点不喜欢她的观点,微微蹙眉。
“你……”筠朵看出他眼中的认真,忍不住别过头去,“大笨蛋,不跟你说了!”
她气呼呼的翻过身去,背对着花荣里。
花荣里老实的趴着,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而后疲惫又不安稳的睡去。
筠朵的自我调节能力总是好得惊人,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昨天的惊心动魄,美美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舒舒服服的呻吟:“嗯……又是一天吶!”
但事实却是,她昨晚一直在辗转反侧,想着是谁刺杀,想着花荣里为什么舍命相救,最后因为越想越乱,就索性烦躁的睡着了。
清晨早早就醒来,她看了看身边在梦魇中紧拧着眉毛的男人,情不自禁的凑近了几分,细细的打量着他平淡无奇的眉眼,虽然五官没一处出彩,但他就是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息,一种很男人、很有安全感的气息。
筠朵从不否认,自己被他吸引,但她一向是讨厌和感激、愧疚什么的有所关联了。
她看着花荣里的脸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在自己理顺了对花荣里的感觉之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于是她闭着眼假寐,然后在花荣里醒来之后,装模作样的打呵欠起身。
“收拾一下我们就走。”
花荣里修养了一夜,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利落的爬起来,利落的穿衣,虽然那因为背脊肌肉纠结在一起而牵扯着裹伤口的布变形时,筠朵都替他疼得慌,他却若无其事,套上外衫后,扎紧了腰带,又拂去脑袋上的稻草。
“等会儿,荣哥出去一趟。”
“哎,你要去哪儿?”筠朵立刻爬起来。
“马上回。”花荣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出破庙,足尖一点就消失了。